第125章(1 / 1)

“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跟你们现在调查的案子有关吗?”潘时博却像他一样作出了质疑反问,“你现在在这里审我,是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希望我坦白犯罪过程,乖乖认罪好让你们结案,还是希望从我口中问出一些林霜柏不知道,可是林顺安知道的事?”

放在桌上的手,像弹琴一样四根手指在桌面上敲过,短暂的静默过后,林霜柏忽然很轻地笑了下,用另一手解开领口的纽扣,声音随之变得低沉慵懒:“这难道不是取决于你到底是想跟林霜柏还是林顺安说话吗?”

潘时博挑起一边眉毛,表情露出一丝玩味:“林霜柏跟林顺安不是一个人么?”

“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两个人。”林霜柏脸上冷漠的肃色散去,像是意识到一般的审讯方式并不能真的撬开潘时博的嘴,他拿起摘下的眼镜在手里把玩几下,而后用眼镜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闲聊般说道:“其实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也并不是很需要别人来告诉我,毕竟,发生过的事都在我的脑子里,别人骗不了我,我却可以很轻松地骗过包括你在内的其他人。”

“你倒是对自己充满自信。”潘时博嘴角的笑意加深,再次倾身向前凑近林霜柏,“既然那么有本事,怎么会到这个绑架案才发现我的存在?我不来自首,你真以为自己能抓到我?”

“Vendetta,这么明白的一个英文名,但凡闫晋鹏那个废物脑子好使一点,都该在认识你的当下就远离你。”林霜柏同样倾靠向前,进一步拉近跟潘时博的距离,“吸毒还有赌博,都是你让闫晋鹏沾染上的吧,像他那种纨绔子弟,吃不了半点苦,最容易受人摆布了。让我猜猜看,几年前的车祸,不是意外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卢志洲的?卢志洲靠杀妻上位,不需要你再多做什么,可你打算利用卢志洲,所以制造了那场车祸。”

潘时博从林霜柏手里拿走眼镜,然后用眼镜点了点林霜柏被手套遮覆严实的手背:“已经结束的肇事案,你要怎么证明跟我有关?不能是我在知道了那场车祸的真相后才借此接近闫晋鹏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证明车祸跟你有关?那是重点吗?”林霜柏反问,而后伸手扣住潘时博的下巴,像是全然忘了监控室里还有一堆刑警在透过摄像头监控这场审讯,“你花时间接近冯娜娜,在冯仁杰死后就去了国外,不久前郑大彪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外被枪杀,那也是闫晋鹏杀的吧;至于罗英成,你就是看上他想报仇却没有门路人脉,所以主动接近,给他提供了人脉和作案手法;潘时博,你可真喜欢把人都当成是自己的傀儡去操纵,只不过你自己是学法的,应该很清楚,就算不是你亲手杀的人,只要这些人都是依照你的计划和指示去杀的人,那么你就是主犯,无论你手上有没有实际染血,你都是凶手。”

被扣住下巴的潘时博不见半点慌乱,依旧镇静而从容地说道:“我是凶手,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吗?夏蓉蓉是怎么死的,难道你都忘了?还有死在林朝一手里的其他人,活下来的只有你和你的挚友不是吗?你的那个挚友叫什么来着,安善是吧?他现在当上了法医,其实我还挺佩服他的,经历过那样的事,竟然还能拿起刀去解剖尸体,他睡觉时难道都不会做噩梦吗?就像你一样。”

“我忘没忘很重要吗?当年的警察已经确认了我无罪的事实。至于安善,他为什么不能拿起刀解剖尸体,尸体不过是人死后残留下来的东西,哪怕不被火化也最终会自然分解,分解后除了一具骨架什么都不会留下。”林霜柏以食指和拇指更用力地捏住潘时博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瞅着那张脸,“我更好奇的是,你不会做噩梦吗?梦见你妈,梦见你爸,又或者,梦见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潘时博眼中浮现不解,用既困惑且极其无辜的声音说道:“梦见了又怎样,你觉得我会后悔或是愧疚吗?我可不像你,有那种根本不必要也毫无用处的道德感。更何况,那些人,本来就是罪有应得。”

“是谁告诉你,我是个有道德感的人。”林霜柏放开潘时博,嗤笑道:“你的整容手术挺成功的,要不是我最初的专业是法医,说不定也认不出你来。第一个被林朝一绑架杀害的人,是你的舅父,第二个被林朝一绑架杀害的人,则是开除你父亲的企业老板,这两个人死的时候,我还没被绑走,真是可惜了。”

潘时博微微一怔,神情略显古怪地看着林霜柏:“可惜什么?”

从潘时博的手里拿回眼镜,林霜柏在他的注视下将眼镜的镜片拆下来,道:“要是那两个人死的时候我在,他们就不会死得那么舒服痛快了,毕竟,他们都是死后才被分尸。”

薄薄的镜片抵住潘时博的喉结,林霜柏唇边笑意轻浅,可不知为何,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都让潘时博有种被蛇缠住脖子的湿冷窒息感。

“学过人体解剖吗?看电视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里面演的那种往腹部捅一刀就死,太儿戏了?那种叫开放性腹部损伤,但实际上腹部外伤所造成的死亡率只佔外伤死亡的十分之一左右,如果我想折磨你,只要我下刀够准确,刺中你的腹內大血管或是胃肠道,你会腹腔内大出血,并且由于胃肠道破裂导致内容物外泄引发腹腔感染;可要是我刺中了你的肝脏或脾脏,你不仅会感到剧烈的疼痛,而且这种痛还会向肩部、背部或胸部放射。”

镜片的边缘在潘时博的喉结上缓慢的来回划动,潘时博瞳孔收缩,在心脏不受控的快速跳动中,他听到了林霜柏云淡风轻却又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沈藏泽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我一点都不关心,毕竟我已经在夏蓉蓉脸上见到过了,倒是你,不如你现在告诉我,你希望我从哪里开始折磨你,好让你脸上露出比他们更痛苦更能让我感到愉悦的表情?”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监控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所有人看着屏幕里那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林霜柏,都不约而同地感受一种强烈的不适。

那样的威胁,并不是他们会使用的手段,面对犯人,或许会虚与委蛇,也会在特定情况下为了让犯人配合而进行协商,但像林霜柏这样近乎恐吓的话语和行为,是他们都不会使用的。

按住耳机的通话键,沈藏泽在潘时博做出反应前先一步开口:“够了,林霜柏,记住你刑侦顾问的身份,不要越界。”

沈藏泽说话的声音很沉,隐含着一股不明的怒气。

在讯问室里的林霜柏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偏头,似乎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摄像头,而后缓缓收回拿着镜片的手,站起身看着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额角处满是冷汗的潘时博,道:“林顺安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林霜柏做不到,对你这样一个利用女人和孩子进行报复的人,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林霜柏把手里的镜片丢到桌上,转身离开走出讯问室。

关好讯问室的门,林霜柏在门口站了一阵,等在讯问室外的刑警不敢跟他搭话,他也没有要理会旁人的意思,在森冷着一张脸低低“啧”了一声后,林霜柏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原是打算回自己办公室,却见到从监控室里出来的沈藏泽快步走向他,等走到面前后沈藏泽克制着怒气,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一把箍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将办公室的门重重甩上,连办公室的百叶窗都没拉下,沈藏泽已经抓住林霜柏的衣领一把将他顶到了门边的墙上:“你他妈在发什么疯?!在监控下威胁嫌犯,我让你不要越界后你还跟潘时博说那种话,你知不知道要是上头追究起来,不仅仅是停职那么简单?!”

微收下巴敛眉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藏泽,林霜柏几秒后才说道:“那重要吗?当务之急,是让他认罪。你该不会认为,他主动出现真的是打算自首认罪,这不过是他对警方的挑衅。况且你听不出来么,他跟当年的连环绑架凶杀案有关。当年媒体的相关通稿都是林朝一绑架杀害多名无辜市民,可实际上,那些受害者的身份,想必参与过案件调查的警察都知道,没有一个受害者是真正所谓无辜的市民。”

沈藏泽无法容忍林霜柏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在审讯时的过激言行,几乎压不住怒意地吼道:“林霜柏!我知道你想重启旧案找出真相,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操之过急对你没有好处!”

“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是?刚刚监控室里史志杰说的话,你当我没听到?”林霜柏抓住沈藏泽的手腕,指掌发力,“当年的沈老队长,现在的史志杰,你们刑警,从林朝一杀人那一刻起,就已经将他这个人连同他的家人一起否定掉了,杀人犯的儿子,这个称谓以及背后的歧视偏见都已经烙印在我身上。即使成为犯罪心理学教授,这些年更在国外协助警方抓捕了超过百名犯人,回来以后跟你们刑侦支队的刑警们共事至今第四起案件,当身份被揭开,依旧会被彻底否定。沈藏泽,你看看清楚,在你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人。”

手腕传来不容忽视的压力与疼痛,沈藏泽眼角抽紧,手上反而更用力地抵住林霜柏胸膛,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林朝一是林朝一,你是你,他犯下泯灭人性的罪行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因为你是他儿子就认定你也一定会做出绑架杀人这种极端犯罪行为!”

双手一齐扣紧沈藏泽双腕,林霜柏使劲往边上一带回身就将沈藏泽反压到墙上,厉目看着沈藏泽道:“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只要是人,就一定会被别人的看法所影响!你以为自己有多懂人性,你真以为你认识知道的我就是全部的我了吗?!”

“我不懂人性?我他妈就是因为懂人性才要你别为了重启旧案而在其他人面前这么不管不顾地发疯!”沈藏泽猛撞到墙上,却无暇顾及生疼的肩背,怒道:“你明知道队里不可避免会有人戴有色眼镜看你,为什么还要用那种方式去审问潘时博?!冒险把自己推到会被人误会的境地,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你以为我会在乎被人误会吗?”林霜柏冷笑一声,“只有林顺安才会在乎那种无聊的事,也只有林顺安才会去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人所说的话,而我,既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心情去在意那些无谓的人事。”

林霜柏过分反常的言行让一个看似不可能却又一直被提醒可能存在的念头劈入沈藏泽被怒意侵袭的脑海中,以至于他跟林霜柏对抗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看着面前显得陌生的林霜柏,丝缕迟疑自沈藏泽眼底浮现:“……你,到底怎么了,就算潘时博真的跟旧案有关,你也不该像这样失控,你不是一向都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顺安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第二人格。”林霜柏轻声吐字,刻意放慢的语速,让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传入沈藏泽耳中,“本来不打算这么早让你发现察觉的,不过事情发展有些超出预期,只能这么做了。”

松手退后两步,林霜柏跟沈藏泽拉开距离,在沈藏泽还来不及显露出惊错的注视下,他摆摆手跟沈藏泽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白手套,道:“跟他比起来,我更喜欢白色手套,毕竟法医和医生戴的都是白色医用无菌手套,虽然当不成法医,但也不妨碍我保留一些恶趣味吧。说起来,你好像之前还跟他说,要是第二人格真的存在,怎么可能十多年都不出现,沈队长,你怎么知道在国外的这十多年来我一次都没有出现过?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可不确保人格之间的协同意识共通,哦,对了,要是沈队长之前看过什么电影电视剧,以为人格切换必须要有什么契机或是刺激,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影视作品里的心理变态你看看就算了,实际上的人格切换没那么复杂,至少我跟他在这方面比较简单,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获得身体控制权。”

愣愣地看着已经不仅仅是反常那么简单的林霜柏,沈藏泽双眼都因难以置信而瞳孔紧缩,脑中思绪也因为林霜柏的话而陷入短暂的混乱中。

真的,存在第二人格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当年的旧案,他母亲的牺牲,是否真的都跟眼前这个男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可如果不是真的,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他们对话的情况下,林霜柏根本没必要单独对他演戏。

所以,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不是林顺安,也不是林霜柏,而是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吗?

像是对沈藏泽无法反应的呆滞与震惊感到少许的不耐烦,林霜柏又再“啧”了一声,走到办公室里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道:“沈队长,你该不会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吧?跟一个有精神病的杀人犯的儿子谈恋爱,而且这个杀人犯的儿子一早就被确诊大概率遗传精神病,你真以为他能是个正常人?早跟你说过是个疯子,你要半点都不信也太不尊重心理变态的精神病了。”

双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林霜柏翘起二郎腿,微抬下巴冷眼打量沈藏泽:“当年夏蓉蓉被关进地下室的时候,虽然已经受伤而且伤得不轻,但也不是没有机会逃跑,好歹是个刑警,不至于那么轻易就死掉,要不是她坚持一定要把我们一起救出去,说不定最后也不会死。毕竟夏蓉蓉跟科技股票操纵案没有半点关系,林朝一虽然疯了,但最开始也没打算杀夏蓉蓉。”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藏泽从喉咙里挤出无法相信的质问,尽管表情尚能控制,可眼底渐渐蔓延增多的血丝依旧让他已然眼眶赤红的双眼变得有些可怖,沈藏泽死死盯着沙发上的林霜柏,耳际传来阵阵怪异的轰鸣声,像有谁突然把他推进深不见底的漆黑潭水中,水流贯耳让一切声响变得模糊,却依旧无法掩盖过林霜柏说话的声音。

坐在沙发上的林霜柏满脸冷酷,以不带半点感情的漠然声线对沈藏泽说道:“他没有的记忆,我有。沈老队长当年的坚持其实没错,你们刑侦的确不应该因为林朝一死了就匆忙结案,毕竟林朝一不是唯一的凶手。要不是你们警方为了所谓的控制公众恐慌,实际上是怕被继续指责警察无能,哪怕还有疑点依旧不顾沈老队长的反对和争取,硬是让林朝一背起全部罪名来结案,现在也不会在这么多年后又出现新的受害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智在思绪凌乱间被拖拽回去找许苒的那天。

他还记得很清楚,那天在他提出那个请求后,许苒看着他,过了良久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