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林想想还是不同意,老觉得要出事,村长劝他说没那么矫情,他们村这些人从小徒手攀岩都是一把好手,哪就让根绳子拘着了。段林抬头看了看那标记点确实没差多少,干完就干完吧。
于是就让金哥他们剩下的几个青壮年腰上系绳子继续干。那天也是邪门,段林明明觉得不安要阻止的,但不知怎的最后自己也顺从了。直到看到听到那劣质绳索搓细的沙沙声才觉得不太对,他跟村长说:“算了算了,让他们下来吧,我看着头晕。”
村长满面笑容地推开段林道:“要么说你是个城里娃我们都是村里人呢!你瞅瞅你瞅瞅,好得很!没事!”
段林脖子上流下的汗浸湿了衣领,直到听见六顺开着拖拉机往这里来的突突声他才感觉好受一些,然后下一秒金哥身上的绳索“啪”地断裂,整个人从三层楼高的峭壁上摔下来砸在下面的碎石黄土里。
凌子娘最先喊了出来,其他挂在山上的人也都不敢再干,麻溜儿地滑下来去查看金哥的伤势。段林见金哥出事仿佛当头一棒给打得晕头转向,忙也冲了过去。金哥还能爬起来,就是腰背伤势重,火燎燎地一片淤青。村长忙双手合十道,得亏是金哥摔,还好他结实不怕……段林一听就来气,张口骂道:
“你可闭上臭嘴吧你!”
段林觉得过在自己,要是他当时坚持最后一次不用劣质绳索也不会让金哥受伤,执意要金哥睡他家里养一阵子。大家都同意,谁让金哥一开始就是出力最多还毫无怨言的。金哥扶着腰想要拒绝,段林不耐烦地打断他说:
“你是炕我是床,你伤成这样睡那个硬邦邦的玩意不得疼死,别说话了,都听我的。”
金哥就不敢再答。
晚上给金哥上了药,段林就强行把他摁在床上趴着,自己扯了别的毛毯在地上铺好,金哥当即就躺不住了,坐起来要拉段林。
段林瞪了他一眼说:“你又想干什么?好好睡你的床!”然后就拉灯钻进毯子里窝在离床有些距离的地上。金哥还只是在床上坐着,一会儿段林感觉身后有异,一回头看金哥光着上身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上,正盯着自己看,于是气得他从毯子里翻身起来。
“你神经病啊你,给我滚回床上去。”段林呵斥道。
“我不。”段林之前跟金哥说,你既然不是天生语障,就学x国那个xx总统,演讲前把石子含在嘴里练习说话,把嘴里的肉都磨破就差不多了。金哥点点头,回去就找石子来练,第二天一嘴的血泡,又惹得段林骂一顿说:“你是练了几个小时,是想练一次把嘴练废了以后再也不练了是吧,你怎么干什么都呆头呆脑的不长记性。”金哥就垂着耳朵站在门边听骂。不过好消息的是金哥说话不再是一字一蹦,而是两三个字一蹦,段林欣喜,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能说出完整的话儿来,金哥以后也就不必因为这个找不到媳妇,但是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不免难受起来。
“你去不去?”段林逼问他道。
“我不,不去,你不去,我,不去。”金哥也坚持着,段林见他身上有伤又没法揍他,只能气得背过身睡,一边说:“好,明天你背都烂掉我也不管,你就滚回你自己家去。”见金哥没响动,他又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一眼,结果看见金哥还像小狗一样眨巴眼睛盯着他看个没完,段林就大声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掉!睡觉!”
村长惦记着修渠主力军的伤势,于是大早上跑到段林屋子里来,见门都没关严,推门而入把风带进来,桌子上的字帖卷得乱飞一气,村长忙低头把那些字帖都捡起来,将门带上,却见床上空无一人,段林和金哥两个人躺在地上睡着。他忙得笑道:
“领导,你俩放着好端端床不睡,都搁地上躺着是玩地道战呢?有敌情?”
段林听见村长的大嗓门这才醒来,也忘了自己有裸睡的习惯,直接从被子里钻出来,然后顿觉不妥,一回头看见金哥早醒了又像昨晚那样看着自己,脸上绯红一片,段林也红了脸,暗骂一句赶紧抓起地上扔的裤子往身上套,那松紧带不偏不倚卡在半边屁股上就是提不上去,段林着急忙慌地好不容易制服那裤带套上腰,这才发觉自己忘穿内裤了,难怪裆那儿咯得他难受。但当着金哥的面再不可能好意思脱了重穿,金哥这白痴一直看着他简直要让他疯了,他故意装着生气的样子怒视金哥以掩盖自己的害羞,金哥看见那凌厉的眼神就很快缩着脖子撇开目光,时不时再偷偷看段林几眼。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村长,他丝毫不觉这个房间除他以外的两人之间的尴尬,而是转悠到金哥后面看他背上的伤,摸来摸去的,金哥本能地要躲开,段林看了一眼道:
“你别摸他,他不喜欢别人摸。”
村长哈哈大笑起来,说我还不知道金大头有不喜欢干的事。
段林道:“你又不问他,你怎么知道?”
村长笑说:“那你是问过?”一下戳中段林的心事,段林只恨自己这张嘴把自己也带沟里去了,于是马上岔开话题聊起修渠的事来。村长说金哥伤着,看着好多了但是先缓两天再说,然后就正了正歪在肩上的军大衣要去喊醒六顺那几个碎怂,又拍拍金哥的肩说看还是领导这屋凉快,你小子享福。段林说你赶紧走吧,咋车轱辘话一堆一堆的,到底是老了爱唠叨。
村长走后金哥觉得自己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就含着胸跟段林致谢,然后也要回家。段林讨厌金哥跟他客气,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一说出来又像是不讲道理的责备,然后就只能说:“你今天别下地了,也别去看你向日葵了,回家躺着去。”虽然他知道说了金哥也未必听,他就没有一天能忍住不下地干活的。
金哥点点头就准备走,段林见他领子歪着就道,你回来。金哥刚到门口又老老实实走回来听命,段林上手给他抚平领子,指甲碰到金哥露在外面的脖子感到金哥战栗了一下,汗毛都要竖起来。段林以为金哥是抗拒,于是便撒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说:“你快走吧。”
金哥走后段林回想他俩之间发生的一切,越想越烦躁,他看桌子上不知道谁打翻了一摞字帖又不用心地捡起来胡乱堆在一起,就更烦躁,于是伸手把那字帖又打散了管它飘到什么地方。然后他突然想起这些都金哥写的字,于是又收回来叠好。他看到上面除了几页写着最简单的大大小小一二三四,其他纸上都写满了“段林”。
媳妇驾到
段林想和金哥聊聊,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白天开工的时候大家紧锣密鼓地工作,晚上金哥总是按时按点找他练字,有时候还算算加减乘除小狗一开始学习就变得好专注,段林就更找不到机会插话,只能继续计算施工进度,看看预算是不是还够用,尚未开始的引水路段勘测数据是不是对得上基本上两人就再也无话。因为金哥的到来两张并起来的桌子一分为二放在靠门和靠窗两个方向,段林经常累趴在靠窗的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星夜,金哥早走了给段林披一件外套就走了。
段林一个姿势坐久了身子发僵,他起身出门想去外面走走,刚出门就听见高德那大嗓门儿,带着一帮男丁举一圈火把围着,在那里跳脚道:“简直是败坏村风!都给我盯着点人!一看见在谁家冒出来就给我拿人!”段林觉得怪有意思的,就站着看了一会儿,一阵村长带人齐刷刷路过他这里,看见段林还没休息,就笑着迎上来道:“领导,几个点了还没睡呐,不是被俺们吵醒了吧?”
段林笑着努努嘴道:“你们这儿是干什么,抄谁的家呢?革谁的命呢?”村长给后面一溜儿人使了个眼色,段林觉出一丝不对劲,他想怕不是跟金哥有关,但是村长一向也待金哥不赖,虽然人小气刻薄了点,总不至于喊打喊杀的。村长说:“不关领导的事,说出来怕领导脏了耳朵,不好说。”段林怕果真如自己所料牵扯到金哥,便故意冷笑一声道:“这是把我当外人呢?难为我尽心尽力这么久,有水村这么大到底容不下我啊?”村长忙急得解释说不是这么回事,事成之后必会来跟领导说一声原委。然后就一挥手后面就跟黄巾军似的一排排跟着走了。段林心里疑惑,也没心情散步了,往回走的时候看见门前飞快闪过一个人影,便道:“谁,滚出来!大晚上偷偷摸摸的。”那阴影里挪出一个小孩子来,段林见是凌子,脸上哭得乱七八糟的,段林忙摸着他的脸道,怎么了,大晚上的哭什么哭,怪不吉利的。你娘呢?没跟你一起?凌子看向段林虚掩的房门,段林像是明白了什么,拉着凌子上前推门而入,见凌子娘正坐在他屋子里,红着眼睛像是也刚哭过,凌子立刻跑到他娘身边待着。
段林把门锁上,转身问凌子娘:“怎么回事?你们娘俩大晚上跑我这来算怎么说?是不是村长要收拾的人就是你?”凌子娘声音还带着哭腔,不得已只能说了。“那死老头子老盯着我俩,现在找人跟管犯人似的堵着我家,鱼的水家也有人看着,其他人家里也埋着眼线,就是不想让我俩见面。刚我趁你们说话不注意带着凌子跑你家里躲着的,让凌子出去看看外面人走了没,就给你逮到了。”段林到底还是掺进人家家里的破事,顿觉头疼不已,他自己跟金哥的事都还没解决呢!段林说:“那你想咋办?躲我这儿我就能给你解决了?恐怕还会牵连我成共犯!”凌子娘道:“我当然是要跟无德老头抗争到底了,领导,你行行好,就今天一晚上,等的水来了我跟他说句话,俺俩好几天没见上面了。”
段林道:“你不看看几点了,我还要睡觉呢,你女的我男的,你大晚上在我屋里呆着,要是再传出咱俩的好事,轻则落人话柄,重则我被你们全村抵制赶出有水村,这水还引不引了?我看啊,你跟鱼的水走不到一起,趁早了了吧。”
凌子娘一听不高兴了,也不管是不是在段林家寄人篱下,横眉立目道:“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进步知识分子吗?这说的可是人话?”
“不是,你瞧鱼的水瘦得那样,就算你俩真能成,他能照顾你跟凌子两个人吗?你们村条件这么差,他怕是都自身难保。”
凌子娘道:“怎么不能,我娘俩就是靠他接济才活下来的,凌子爹去世的时候,家里那么难,大家都难,鱼的水也难,可他就一直帮我们,这才挺过去的……”
“随你怎么说,我只能说,人是好人,但看他那样子病恹恹的……总之还是太瘦,庄稼人还是男人,还在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艰难生存,哪能那么瘦呢。你俩往那儿一站,就是两个字,不搭。”
“你这是以貌取人!那你跟金哥差那么多,不也玩得在一处吗?”
段林愣一下,道:“你胡说什么呢,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就一样!金哥长得那么大块头,跟个巨人似的,你在他跟前就是小矮人!那你俩不照样黏黏糊糊的,白天晚上都在一起,谁不知道你们关系好啊!你那就是偏见,是歧视!”
“好好好!”段林一提金哥就心虚,他说不过这个女人,她虽然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说话呛人倒还逻辑分明。段林单刀直入,把偏了的话题绕回去,问凌子娘:
“咱就说眼下的,好吧,你在我这儿睡,我怎么睡?”
“我不管,我反正打死不能让那无德老头找到,你,你去金哥家睡,他家炕贼大。”
“什么?”段林瞠目结舌,他看了一眼凌子,凌子也梗着脖子附合他娘说:“就是就是,金哥家炕贼大。”
段林大晚上被凌子娘母子赶出自己家门,裹着外套“被迫”去找金哥。他想这样也好,之前还愁找不到机会跟金哥说话,现在天赐良机也不算他亏,还得谢谢凌子娘赶他出来,待会他敲金哥家的门的时候也有的是底气。“凌子娘霸占我家我睡不成了,到你这儿来是迫不得已”,既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又不拉下面子显得自己很急迫地想要找金哥说话一样,于是心下多出几分窃喜。段林想着马上要跟金哥见面就快乐地像个小姑娘,虽然在星夜的天下面的土坡上一瘸一拐地走但是总觉得自己是向着花田跑着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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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哥记得摔伤那晚睡在段林家,看见段林睡着时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光洁的后背,香肩连着白皙的脖颈,脑后生出茂密的黑发,他就一晚上睡得不得安宁。好几次都想大着胆子伸手摸一摸那白月光般的滑溜溜的肩头,但都忍住了。只能面对着那赤裸的后背藏在被子里自己搓弄早已硬得不行了的下体,掩着声音弄了一手黏湿。
金哥自己弄完又开始后悔,但是所幸这次没有上次那么过分,可是他慎独,也知道这样做不对。打死不能让段林知道这事,不然他愿意找个歪脖子树当场吊死。他拍拍脸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思念段林又不是明天见不到了,一觉起来又是艳阳天,然后就关灯准备睡觉。
金哥刚要睡下,门外传来罕见的敲门声。
金哥不知是谁,起身去开门见是段林,他吃了一惊,想到之前练字的时候写下的一个词叫心想事成。段林看他呆呆的,就推开他径直往屋子里走。他还没来过金哥的屋子,不大不小的房间倒是收拾得干净利落,整整齐齐的,一看主人就是那种会居家过日子的人。
金哥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段林便道:“哎呀烦死了,那个谁,凌子娘跑我家闹去了,住着不走了,叫我,叫我过来睡你这儿,你没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