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吸引住t她,青鸾不由分说挤开人群靠过去,竹之被人群挤散,出声唤青鸾的时候她已经走远。
竹架上各色面具,玲琅满目,仙姑、书生、恶鬼、狐妖皆色彩亮丽,栩栩如生,随手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罗刹面具,青鸾顶在面上,转过身去正想吓唬竹之,才发现她不在身后。
无妨,时辰还早,她自己也找得到回去的路。余光扫过竹架最高一排,一个浓妆艳抹,脸色却惨白的女鬼面具引起她的注意,少女将之取下,放在手上细细端详。埋头在摊位里一直画着什么的小贩突然抬头,同样惨白的脸吓了青鸾一跳。他一手执笔一手拿着一个空白的面具,对青鸾笑来。
“小娘子可是喜欢这个面具?”
不知为什么,看着小贩惨白的笑容,青鸾大白天生出一股寒意。
“是、是啊,这个面具人物可有出处?”
小贩闻言,布满皱纹的细眼渗出点点冷光,开始上下打量面前衣着华丽的少女。
“这是鬼新娘,出处嘛……其实是离京城不远依云山上的一个村庄,饱读诗书的书生英年早逝,未给爹娘留下子嗣,众人哀恸悲哭之声引天上神女落泪,自愿入世做鬼,与书生自地府缔结良缘,成全一段佳话的故事。小娘子喜欢这个故事吗?”
青鸾头一回听说仙女变鬼的,这也能算作佳话吗?她听得似懂非懂,想起仲玉和塔塔,气恹恹随口答来:“还行罢……听着挺邪门,不过仔细想想,确实嫁个痴情鬼也好过嫁个无情人。”
轻飘飘的一句无心之言,却引得小贩眼中精光乍现,他眯缝起双眼,干涸开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好似念咒一般引导道:“既然小娘子喜欢,不若将面具戴上一试。”
要试吗?青鸾楞楞地瞧着鬼新娘面具上那一抹血染似的红唇,脑海里仿佛有让人在轻声唤她戴上。她刚将面具挂在脸上,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少女随即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就在少女昏倒过去的一瞬间,从她身后和左右两侧各走来几个面生的路人将之团团围住,他们兴奋地看着倒在摊位上的青鸾,趁着街上拥挤喧闹,将她扶起来走进无人的街巷深处,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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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之朝着青鸾不见的方向走过对街,四目望去却怎么也瞧不见那抹明丽的身影,低头看着无人看管的面具摊,突然发现一根金镶玉的簪子掉落在地。她颤抖着双手捡起金簪,确认无误后浑身开始发抖。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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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御花园回到席上,仲玉迟迟没有等到青鸾回来,询问之下才知道她独自离宫。
“可有说是为何?”
透月支支吾吾,说出她方才在御花园碰到青鸾时的场景,仲玉先是怔住,随后脸色发青,向青玄告罪后追了出来。
此值入夜,微风带着凉意刮过仲玉脸庞,回府的马车还没到门口,从公主府方向涌出一大群人手提灯笼出现在巷道四周,四散开去,仲玉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催马疾驰一段,到最近的一个侍卫身边停下道:“何事出府?可是长公主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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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漆黑的树林里,一辆载满杂物的马车正慢悠悠的行走在林中小路上,地面偶一碎石凸起,车轱辘碾过带起车身颠簸不断,将躺倒在杂物之中的少女惊醒。
青鸾在黑暗中睁开眼,看清身边环境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坐起身来,怎料双手一动,才发现自己此刻被反绑住双手双脚,塞住嘴巴扔在一堆杂物之中。艰难坐起身,她在窗户上微微探头,瞧着窗外的一草一木皆是陌生,不由得手脚冰凉,脸上满是惊恐。
怎么回事?方才她不是还同竹之在街上闲逛吗?记忆自她听从摊贩的意思戴上鬼新娘面具之后就戛然而止,伸动脖子之间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还在,后知后觉,她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被人从后面袭击,绑架上了这辆马车。
怎么办?此刻马车外的车夫肯定是卖面具那人一伙的,这荒郊野岭,她又被绑着,该如何逃走?
少女深呼吸几下,略微平复内心慌乱后开始四下寻找可用的东西。目光在杂物里扫过,只有一个竹编的小篓翘着边,竹篾条突兀地伸出来,毛边锋利。青鸾转过身想将手伸过去,挪动之间不慎划伤手背,疼得她攒眉,看着窗外的路越走越偏,连最后一点远处农舍的微光几乎都要不见,她再顾不得许多,将手伸过去,在竹篾条上下刮蹭。
腕上的粗绳不知磨了多久,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她皱着眉头忍着疼,拼命使劲将之挣断,赶忙爬到窗边又开始想办法。听声音,驾马车的是两个男子,声音粗旷目测都是三四十岁的大汉,硬拼肯定是打不过的,头上金簪不知是不是被他们拿走,此刻也不在自己头上,竹篾条抽不出来,也没办法从身后同时将两人一起制服。她急得冷汗直流,心理防线眼看就要全面崩溃,就着月光,突然感觉有金光在马车内闪动,她侧目看去,瞧见是自己所佩戴的耳坠子在闪光,她心生一计,取下一只耳坠子从马车里扔出去。
接下来每走一段路,她就从身上取下一个物件悄无声息地扔出去,鬓珠、耳坠、戒指,再来是手绢、腰佩,直到身上再无东西可扔,却迟迟不见马车停下,青鸾咬着牙,从怀中掏出透月画给她的图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光下,白纸黑墨画着寓意吉祥和长寿的花纹,她却身陷险境,祸福难料,少女眼角滴下泪水滚落纸上,将纸上花纹晕开,她朝着窗外伸出手去,一松手,图纸就随风而去。
说来也怪,眼看着图纸消失在视野的一瞬间,颠簸不断的小路逐渐开始变得平缓,少女听见驾车其中一人嘟囔几句,像是在转身往车内看来,她连忙卧倒在地,将脸埋在杂物里。
黑暗之中,那人跟旁边人说了句“没醒”就又放下帘子,接着马车终于停下。
青鸾闭着眼睛装昏迷,将手反背在身后,胡乱将断掉的粗绳握在手中装无事发生,一簇簇跳跃闪动的火苗将青鸾照亮,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人拎住腰带从马车里拖出来,接着一双干枯粗糙的手覆上自己脸庞,摸索片刻后,耳边响起一位老妪沙哑的声音。
“模样是不错,就是不知道麟元喜不喜欢。”
闭着眼睛,青鸾只能感觉到眼前应该有无数个火把正在熊熊燃烧,几乎要将这夜空照亮。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想来身边应该还有很多人,不禁生出一丝绝望。
一个稍年轻些的女声又接着说道:“时间紧迫,还请龙婆布阵起卦,一问麟元便知。”
什么麟元?听着倒像是个郎君的名字。那布阵起卦又是什么?青鸾眼珠四下转动,恨不得立刻睁开眼睛瞧个清楚。隐约间,她感觉到自己被抬起来放到一处台子上,一群人围着她走来走去,在她身侧放了好些东西。略将眼睛睁开一缝,她倏然瞧见那些人放在自己面前的是香炉、烛台,并几个大瓷盘中盛整鸡、猪头、黄酒等搁置在她身前。一佝偻身躯,满脸绘制着奇怪符号的凹眼老妪手持黄符,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再一望去,供台四周站满麻衣布鞋,村民模样的人,个个手持铁锹、锄头,眼神或是阴冷或是无神,围绕在法台四周,层层叠叠站出去好几十人。
这、这、这是要将她献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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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尽落,夜幕初上。
一大批人马出现在凤阳城无人的街道上。侍卫和官差们手持火把和提灯,将街道占满,稀疏几个过路人见事不对,纷纷选择避让。街道瞬间安静下来。
为首的郎君脸色发青,剑眉下压带着盛怒。他翻身下马,跟着竹之来到白日里青鸾消失的地方,无人看管的面具摊已经被侍卫挪至街角看管起来,他死死盯着手里竹之递来的金簪,冷冽的双眸冒着寒气。
“殿下、殿下的簪子就是在这里拾到的,奴婢问遍了周围的人都没有瞧见殿下,只有这个摊子附近的人说摊主不知何时不见,奴婢猜测可能与殿下失踪有关t,后来衙门的人也来看过,觉得这个摊主甚是可疑,叫我们把它留下。”
“可有关于这个摊主的其他信息?”
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朝仲玉拱手行礼答道:“驸马爷,这个摊主右侧长期在此地架炉卖炊饼的老头说他连着在这里摆了好几天的摊儿,生意差也不着急,收摊的时候也能在城门口遇到他出去。想来是从城外来的。”
随手将金簪放入怀中,仲玉蹲下身去,一个个查看竹架上的面具,翻看其中一个鬼脸妖女面具的内侧时,接近口唇位置的地方突然瞧见一抹橘红,他依稀记得,这是青鸾今日吩咐竹之带进宫,方便她在宫里可以用的口脂颜色。
“她一定带过这个面具。”
阿洛在摊子的竹篓里翻看,从里面找出一些落叶,看样子像是路过某处树林时,偶然随风飘落进去的。他将叶子放在鼻间清嗅,又递到仲玉面前。
“大人,是银杏叶。”
城外种植银杏树的地方不多,既然查不到去向,只有查一查来处。
凤阳城自张弈离开后一直风平浪静,犯罪之人锐减,贩卖人口、拐卖妇女之事更是少之又少。既然青鸾失踪半日他都没有收到要求付钱赎人的书信,想来绑架勒索可以尽先排除。至于其他可能,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