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和我一起联手,向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寻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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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日,当青鸾跟随仲玉走进皇宫,第一次想起,抬头审视着整个皇宫的全貌。
黄色琉璃瓦,朱壁鎏金顶,灰白色的天空之下,是她自出生以来便一直生活的地方。孩童时总嫌皇宫太大,与青玄玩躲猫猫的时候绕出去好几圈好几个弯都找不到他;和亲的时候又嫌皇宫太小,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跟着队伍走出了铜胎鎏金的宫门。
如今再进来,心情较以往任何一次进宫都不同,她瞧着面前数不清的脸生侍卫腰佩银刀,披甲蹬靴,冰冷的利器与盔甲碰撞之间不断发出脆生生的响声,并侍卫们一步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一起,在这宽阔无人的宫道中缓慢前行。
她与仲玉身旁,还有方冷、陆明和前世只见过一次的那名尚不知道名字的副使跟在身边,刚一跨进宫门,副使朝仲玉和方冷点头,随即带领一队侍卫从宫门口两侧四散开来。
从出发到进宫,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少女小声询问身侧表情严肃的驸马才知晓,京城之中但凡不支持修建长生台和对皇帝所为抱有怨念的大臣都已经选择要么支持仲玉等人此次进宫擒王的行动,要么全然装作不知情,不站队的态度,抱恙称病,躲得远远的。手握兵权的景松被控制住,对于京城里发生的一切,远在边关的将士们一无所知。只要他们今日按原计划成功与青玄会面,一定会有一个众人都满意的结果。
随着队伍不断逼近,内心深深的压力和紧迫感让青鸾忍不住攥紧仲玉的衣袖,整个人靠在他身边微微颤抖。仲玉知道她才是今日擒王的主角,紧握住她的手,会心一笑。
“放心。”
看着两侧自动避让的宫人,青鸾抬头望向仲玉,内心恐慌之余,更多的是惊讶。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褚修你已经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倘若本宫真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只怕此刻已经和青玄一同死于你带领的起义军刀下了罢。”
“若真是如此,姩姩,”仲玉轻拍她手背,这个时候尽量给她信心,“臣就将你劫走,带到一个无人的深山里好好教养,直到你改过自新为止。”
一拳打在他胸口,自然是不痛不痒的,少女失笑,露出一点憨态。
“总改不了劝人向善的毛病啊,先生。”
见她终于放轻松一些t,仲玉眸色深深,再开口道:“总之,臣永远都在。”
所以她更要加油,为了仲玉,为了逝去的先帝和母妃,为了保住他们青家的皇位,更为了天下百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众人快走到御书房时,见众人攻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传信到青玄耳边的一部分御前侍卫已经从御书房外冲出来,拔剑朝着仲玉等人袭来。
双方随即展开一场恶斗,刀剑碰撞之声与男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期间,青鸾与仲玉等人躲在盾牌后面,看着越来越过的弓箭手从九重殿的方向围过来,但还未等他们站队完成,少女身后早就准备妥当的弓箭手们瞬间出手,千百只利箭划破长空,尖锐的尖端扎入皮肉、钉进骨头的声音听得青鸾心惊胆战,看着御前侍卫们一一倒下后,她被仲玉捂住眼睛牵着继续往前,不知踩过多少还在垂死挣扎的倒地之人,穿越空空无人的御书房来到九重殿后,才在殿中龙椅后面的暗室门口看到青玄的身影。
看样子,他一早就知道青鸾会参与到此次擒王的行动中来,但真正当他们二人目光相遇,青玄眼中仍是掩盖不住受伤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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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长姐也会来,朕就不往暗室里躲了。”
这间暗室当初修建成功时,先帝就曾带着还是太子的青玄来过,告诉他这是皇室的机密,如果有一天大难临头,此处便可一躲。后来有一次捉迷藏的时候,青玄想躲进暗室,奈何在龙椅后面搜寻再三都没有找到机关所在,还是青鸾带着他一起在龙椅上摸索半天,发现龙头的眼珠可以按动之后,才就此知晓了打开暗室的方法。
看着他分明就是刚从暗室里走出来,仲玉一脸漠然,话语却带着几分暗讽。
“陛下看上去,倒像是刚从暗室出来的样子。”
这话并没有引起青玄的愤怒,只是将目光淡淡地落在青鸾身上,眼神里满是苍凉。
“因为朕心里仍存有一丝侥幸,会希望此次行动中并没有长姐。这间暗室只有皇家中人才会知晓,先帝曾说,这是为了避难而建。所以长姐,”他负手而立,仍旧像一个皇帝那样将头颅高高仰起,整个人却被孤独与破碎笼罩,“你来告诉朕,若朕此难就是亲人所造,如何避?”
青玄看着一屋子外臣,却将矛头对准现场唯一的女子,仲玉见她面容肉眼可见的难受起来,抢过话头先答道:“陛下今日之难,到底是谁造成,陛下心里清清楚楚,不必将此等大祸推到姩姩身上。”
在一旁沉默半天的方冷亦对青玄之言十分不齿,他丝毫不打算客气,顺着仲玉的话说道:“这些年陛下荒废朝政、祸国殃民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这皇位是坐不稳的。”
他说得直接,青玄如鲠在喉,握住龙椅的手渐渐用力,直到手背青筋暴起。他突然朝青鸾冲过来,被反应迅速的阿洛持剑挡在前面,仲玉下意识也将少女护在身后,以防青玄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
“朕做错了什么,朕可以改!长姐最是清楚朕的脾气了对不对,朕都是可以改的!长姐你说话呀!”
皇帝突然癫狂起来,看着他发红的眼眸,青鸾躲在仲玉身后,心里又是伤心又是不忍,也跟着青玄红了眼眶。
“长姐,你快告诉他们,朕会改的,长生台不建了……不建了可好?朕立刻下旨,把那些道士都杀了!可好?”
雕梁画栋的九重殿内此刻除了青玄的嘶吼以外,再无一点声音,青鸾见他实在可怜,心里突然又软下来,伸手去拉仲玉的袖子。
“他都这么说了……”
到底是女人更容易心软,仲玉一个眼神看来,青鸾立刻识相闭嘴。青玄却将这微弱的动作看在眼里,以为有了希望,更加大声朝仲玉喊道:“驸马你相信朕,有你们做监督,朕一定痛改前非,长姐你快告诉驸马,朕从前是如何一次次改过自新的!”
再抬头,仲玉与方冷、陆明眼神交换,后者二人立刻派人转身走出去,不知道去准备什么。他转过身来看着青玄,眼里精光乍现。
“既然陛下说要改,那就先顺着臣的意思,把这件事做了来。”
见他松口,青玄如临大赦,点头如捣蒜一般:“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都做得。”
不一会儿,殿外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碗清水走进来,放到青玄面前的小几上,与水碗一同端上来的,还有白布裹起来的一小节人骨和一把匕首。看见利刃的一瞬间,青玄脸色惨白,以为这是要送他上路,双手开始不住的颤抖道:“这这这是做什么?”
仲玉开口前,下意识先把青鸾的手握住,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
随后,殿上众人只听见那个此刻掌握王朝生杀大权的宰辅,也是长公主驸马的人清润的声音。
“请陛下,骨血验亲。”
女帝
骨血验亲四个字铿锵有力, 如玉珠滚落瓷盘声声入耳。殿上除了仲玉、方冷和陆明以外,包括青鸾都是一惊。
怎么会?
他此前只告诉自己,怀疑青玄是十七年前一名意图对先皇后不敬的宫女将自己所生孩子与真正的皇太子狸猫换太子所换来的孩子, 打算让青鸾与皇帝当面对峙,以求事情真相, 却不想他今日带她来真正的目的是要验亲。
“木盘里有一节先帝的遗骨, 恕臣冒犯, 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从帝陵先帝的墓中取来,陛下若真想获得世人原谅,先以自己的鲜血滴入先帝骨髓,以正其身再说罢。”
从未想过仲玉此行带着这么多人逼宫,竟然只是要求他与青鸾做骨血验亲。低头垂目, 他看着那根骨头陷入沉默, 眼里是数不尽的疑问。
一时间, 众人也跟着陷入沉默, 等待青玄做出反应。仲玉抬头环望, 却发现有一个人的反应较其他人都惊慌许多。
青玄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他略深呼吸后抬头挺胸, 拿起盘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