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肖氏此人,青鸾是有印象的。

皇帝年少,比起妃嫔更喜骑射、玩闹,后宫嫔妃不多,这个肖氏狐媚、妖娆,面容不似普通汉人,深邃的眉眼,饱满天庭,倒带了几分番邦异域美人的风貌。一问才知,祖上外宗亲里,有番邦的血亲,想来容貌才与一般人有异。肖氏一入宫,便将她那少不更事的弟弟迷得紧,圣宠优渥多年奈何一直肚子不争气,直到她和亲离开之时,肖氏都未曾有孕。

此外,倒也没听说她做过何错事。

“你倒是勤快。”

肖氏莞尔,又看了透月一眼,再开口,意有所指。

“嫔妾入宫不久,与姐姐妹妹们都无深交。殿下与透月公主近日习学进益,阖宫皆知,嫔妾见你们二人形影不离,真是极好的姐妹,实在羡慕。所以也想着与赵姐姐走近些,将来同殿下与透月公主一样,长相作伴,也不算孤单。”

这话听着假,青鸾却十分受用。她与透月相视一笑,挥挥手让肖氏走了。

见肖氏离开,透月稍稍松口气,一改方才的紧张,舒展四肢。

青鸾牵起透月的手往玉藻宫走去,边走边说道:“这个肖氏虽然看着假仁假义,有一句话却没说错。你与本宫形影不离,自然是极好的姐妹。这宫里有你我相伴,凡事坦诚相待,更胜过她们这些独守空闺的妃嫔万分。

透月,你有什么想要的、想得得,抑或是若是日后有想嫁之人,尽可告诉本宫,本宫必定如你所愿。”

少女言辞恳切,明眸善睐,透月目光闪躲,心里不知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支吾半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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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和风澄澈,碧空如洗。

观星台造用已有数年,靠近地面的两侧墙皮斑驳脱落,无人修缮。除正中步上台顶最高处的台阶布满印迹,似是常年有人上下以外,两侧灯柱四周却结满森森的青苔。

今日旬假,不用进宫授课,仲玉在家中思来想去,仍是放不下自己占卦卜筮失了准头一事,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天不见晴就起身浣洗,早早的入宫进了天文院。

这是他毕生所想,绝不能就此任之弃之。如果上天当真就此收回了他的天赋,那他便勤能补拙。

怎料还没到天文院,仲玉就瞧见门口围了不少人,宫婢奴仆之中,不乏好事的官员一同站着,正往天文院里瞧着什么。

“发生何事?”

仲玉拨开众人进了馆内,却见宫人们抬椅搬桌,正往观星台上放。更甚者,他看见巨大的铜浑仪正被四个侍卫合力抬起,登着台阶准备从观星台上下来。

郎君面露惊色,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冲上前去大喊道:“这是作甚?还不住手!”

观星台上,正指挥着宫人将铜浑仪搬走的青鸾回头,与台下神色焦急的仲玉对上目光。

受伤

瞧见来人,台上妙丽的女娘莞尔。

他今日不是旬假吗?怎么会出现在此?

青鸾原本打算趁他不在的时候将此事办了,等他回来看到时,必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如今让他看见也好。

思绪翻飞期间,仲玉已经上了观星台。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郎君此刻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把拦下宫人,阻止他们将铜浑仪搬动,一面看向青鸾,情绪激动。

“殿下这是作甚?想要胡闹尽可去别处,此观星台数十年来皆为天文院学士与太史局观测星象、修改历法之重要场所,一草一木皆有定数,切不可随意搬动!”

“有什么定数?先生不是一直教导学生,‘人定兮胜天,半壁久无胡日月’?学生听闻先生近日观星有异,卜筮偏颇,可见日月也不一定数,都是时时在变的。倒不如把这台子给了学生,做登高望远、吟诗作画之处,岂不妙用?”

听她胡言乱语,不但将自己占卦不准之事宣之于口,还随意曲解自己所教授的卷本,仲玉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连带眼眶也微微泛红。

“殿下这是强词夺理!此处不管是离殿下的住处还是离龙泉阁都相距甚远,一来一回只为吟诗作画,做享乐之用都十分不便,宫里哪处比不上观星台,殿下却偏偏要选此处。如此混账行为,皇上可知?”

青鸾走近一步,又换上一副伤心的模样。

“学生吟诗作画,都是为了更好的习学教义,做好榜效,皇上自然准许。再说学生此举,还不都是为了能日日见到先生?被先生如此说来,真是叫学生伤心。”

此言一出,不论是台上站着的宫人,还是台下围观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两人时,眼神中已带上几分暧昧不明的神色。

“你……”

仲玉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气死在这台上。青鸾见他就要背过气的模样,想起他此时并未对自己做什么,心里突然开始心虚起来。但转念一想,此时若就此罢休,比起她前世所受的羞辱,这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又硬起腰板,指挥宫人继续搬。她自己也随手拿起铜浑仪一旁一台小不知名的仪器,准备迈步下台阶。

“不可动!”

仲玉看她拿起桌上铜镀金赤道式日冕,连忙身后去拦,青鸾又怎会轻易给他?

两人争抢之时,方形地平盘上的四隅施螺柱突然从上面掉落,两人同时伸手去接,仲玉手长,先将螺柱接到。青鸾此时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脚下踩到一块雨后青苔,顺势向仲玉身上倒去。

仲玉未料她有此举,见她朝自己扑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两人抱在一起,一同顺着台阶摔下至第二块平台,又滚了几圈才停下。后脑和左腿同时传来剧痛,仲玉蹙眉,还没未来得及出声,便失去了意识。

因身型高出青鸾许多,仲玉摔下来时将少女护在胸前,所以青鸾虽然感觉后背痛感,却无大碍。她捂着后脑从仲玉身上爬起来,正想发脾气,却见身下人双眼紧闭,竟是昏死过去。

“先生?先生!”

轻拍脸颊,仲玉仍一丝反应也无,她突然慌了神,伸手去摇他,却摸到他后脑温热的血渍。

前世因后脑撞击硬石流血惨死的感受突然袭来,青鸾大惊失色,赶紧召来太监侍卫将仲玉抬走。

“来人!仲先生受伤,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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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之中,仲玉感觉自身好似化作一只飞鸟,他盘旋在无垠的戈壁上空,看着满目赤红的戈壁滩上,一队人马正疾驰在夜色之中。

为首的郎君急赤白脸,蹙眉睁目,不断挥鞭抽着胯/下的骏马,恨不能再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