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玉埋头，在木箱子里翻找一圈，将其中一卷画轴抽出来打开，青鸾艳丽无双，巧笑倩兮的面容出现在两人眼前。色彩明亮，笔意顺达，一眼便能看出是商辞墨所画。

陆明凑过来看清画上的人，一脸坏笑。

“原来仲兄是睹物思人。”

他有意取笑，仲玉却只顾着瞧画中人的眉眼，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如此想她。

“陆兄没有尝过与夫人暂别，不会明白。”

陆明正打算回嘴，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阿洛应声迈步进来，将漫天风雪关在门外。

“何事？”

“回大人，有长公主差人从慈光寺送来的信。”阿洛躬身朝陆明略行礼，面容讪讪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上来。仲玉接过来，信封上娟秀t的小字立刻让他眼神一亮，放下画卷专心拆起信来。

薄薄一页纸，仲玉的脸色却越看越不对劲，陆明看着他的脸逐渐赤瑕，最后跟滴血似的胀红起来，不禁好奇伸过脸去。

“写啥了给你看成这样……”

下一瞬，仲玉条件反射将信笺收起来，在手中揉成一团，想了想又十分小心地展开来重新抻平折好，说起话来突然有些磕巴。

“没……没什么，我如今做事诸多束缚，外头无数人盯着挑错，调查张弈一事还劳烦陆兄在外面多费心。今日就先到这里，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他突然开口赶客，陆明心里疑惑更甚。

“外头还下着大雪，饭都不留我吃了？”

仲玉此刻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他将信笺放进怀中揣好，打开门往卧房走去。

阿洛自然看出仲玉这般反常都是为何，点头不迭地引陆明出去。

满脸通红的仲玉回到卧房，浑身说不出的不适，略踟蹰后将怀中书信又掏出来，之间雪白的信笺上，娟秀小字分明写着：

“春意未至，不闻莺啼，蹙眉掩面，待见红衣。禅室孤冷，夜寐难息，着妾素手，捂妾痴心。”

最后还有四个字，落在仲玉眼里，简直令他羞于窥见：

“盼见张生。”

夜蒲

夜雪将停, 慈光寺里青灯伴古佛，烟丝渐落。

后舍一间单独的禅室里，竹之见青鸾晚膳进的不多, 多半还是嫌膳食清淡没什么油水，加上白日里陪周太妃诵经讲佛费了不少口舌, 也没什么胃口, 便将苹果和冬枣切了端来, 放到少女面前。

一口苹果吃进嘴里, 青鸾只觉冰凉刺牙，连舌尖都是麻酥的，赶紧又拿出来，抬头看一眼窗外，无人经过, 怅然若失。

“给你的的信可有送出去？”

见她把苹果吐出来, 竹之赶紧伸手接住, 扔到桌上一边空置的瓷盘里。

“回殿下, 早上殿下陪周太妃听讲禅经的时候奴婢就找人送出去了。”

“那怎么还不见回信？”

人, 她不奢望会来，至少信还是可以回一封的罢。毕竟慈光寺离京中也不远, 若不守风雪阻挠，一整个白日怎么也够来回。

竹之又将切好的冬枣端起来到青鸾面前, 眨眼道：“殿下午睡的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雪呢, 驸马的信想必已经在路上了。这冬枣性温，晚上吃一些也使得, 殿下尝一尝。”

“性温”二字倒是提醒了她, 青鸾从软榻上坐直身体，凑到竹之面前小声道：“你倒提醒本宫了, 之前收拾行装的时候让你藏在箱子里的酒可在？”

“这……”竹之向来是温顺沉静的性子，出发前仲玉料到青鸾必不会安分守己，嘱咐她时刻看着长公主，在她出现越距行为时记得及时制止，所以也就没有将那瓶青梅酒放进箱子，“奴婢找过，好像不……不见了。”

“这么大一个瓶子，这深山佛寺里又没有贼，怎么会不见了？你再去找找。”

碰巧琉璃端着烧好的热水进来，准备伺候青鸾洗漱，闻言立刻答道：“在的在的，出发前奴婢见那瓶青梅酒落在箱子外面，知道是殿下心头好，怕竹之姐姐没看见，赶紧又藏进一旁装被褥的箱子了，这就去给殿下取来。”

一听有酒，青鸾脸色转好，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取。

“竹之，再去厨房取一个炉子来，本宫要煮酒。”

温热的酒喝起来没那么伤身，若再加些枸杞和枣子进去，也不会过于醉人，只要看着她不出去，周太妃也已就寝，想来不会生出什么事端。竹之稍稍宽下心来，退身走出去。

火炉烧碳，将出烟口对准门上稀开的缝，一口温热的青梅酒下肚，少女如置春日云端。

当仲玉趁着夜色爬上山，在阿洛的掩护下打扮成送信侍卫进到慈光寺时，就只有青鸾所在的禅室还亮着烛光。两人的突然闯入吓得竹之和琉璃差点将手中铜盆打翻，待认出面前乔装打扮，用黑色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人是驸马爷时，竹之想起屋子里的人正在喝酒，不禁紧张哆嗦起来。

“驸、驸马。”

仲玉摘下兜帽，眼神落在门窗映出的倩影之上，温声开口道：“殿下房中可还有其他人？”

竹之和琉璃对视一眼，立刻将头低得更下。

“回驸马，没、没有。”

看婢女支支吾吾，仲玉料想她多半又生了什么是非，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推门走进禅室。

门一打开，扑面的寒风迎面而来，几乎要将炉子里的炭火吹灭，青鸾此刻已经不知喝了多少，醉眼迷蒙地抬起头，借着幽暗的烛火只隐约看出面前人一身黑衣，十分高大。

“快关上门，炭炉熄了可怎么好？”

远远的，仲玉瞧见蒲团上侧躺着的少女，她面颊绯红，长长的睫毛不时扑闪晃动，一举一动都十分缓慢，加上屋子里弥漫淡淡青梅酒香气，仲玉便知道她在偷偷喝酒。再走近些，眼看着她一身白衣，配上红润的面色犹如白雪红梅，外罩一件素净的灰色外袍，袖口隐隐露出里衣上绣的梅花，整个人脱尘出世，至洁至净，宛若仙人。

但要说自带仙气，少女此刻媚眼缠绵，唇瓣不画自粉，饱满莹润，魅惑极了，瞧见仲玉朝自己走过来，顺手将酒杯递给他。

“再帮本宫斟一杯。”

下一瞬，她的手腕连带酒杯一起被大手捉住，刚从寒天雪地里走过，仲玉的手还带着些许凉意，熟悉的触感引少女抬头，终于将面前人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