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摆摆手,听不出情绪的问道:“只用血蟾丸吗?”
太?医小心翼翼道:“天水至宝虽为雪蟾,但血蟾百年来却只出了那么一只,是大补的气血之物,据传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依微臣拙见?,虽不至如此夸张,但身体亏虚之人服用必有奇效。”
鹤公公急道:“殿下?,不可!此乃天下?至宝,若是您自己服用也就罢了,怎么能给?一个……”
他说着一顿,下?意识扫了眼床榻上的商君年:“给?一个异国罪奴服用。”
陆延声音平静:“他方?才救了本王的性命,怎么,本王的性命难道不值一颗区区的血蟾丸吗?”
鹤公公还欲再言,陆延却抬手阻止:“丹药再名贵,也终究是森*晚*整*理死物,倘若不拿来救人,便连死物也不如,而是废物了。”
“你们明早备好马车,本王要进宫面圣。”
鹤公公见?劝说不动,只得罢休:“殿下?,那群刺客力竭不敌,尽数逃跑,金乌卫已?在追捕中了,余下?几?个受伤的漏网之鱼也都关在了地牢里面,只等您亲自审问。”
陆延思考片刻才道:“让底下?的人先审着,过几?日本王再亲自去?看。”
“诺。”
因着出了刺客的事,风陵王府的侍卫数量今夜翻了三倍不止,鹤公公也守在外间不敢掉以轻心,颇有风声鹤唳之态。
陆延一夜无眠,他靠坐在床边,一边注意着昏睡中的商君年有没有发高热,一边思考今天那群刺客的来历。
在此之前,陆延原以为自己最大的危险是那三名质子,却忽略了他现在身处的位置有多么敏感,身为仙灵帝君最宠爱的儿子,暗处必然有无数刺客想取他性命,今天的事恐怕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陆延想得太?入神,全然没注意床榻上昏迷的商君年不知何时皱起了眉头,仿佛陷入了梦魇之中。
巫云国人尽皆知,当今国相乃白衣出身,却从无人知晓他是如何一路爬上来的。
彼时巫云国的太?子尚且不是赵玉嶂,而是皇后嫡子赵玉拓,他对?外贴榜,广邀天下?有才之人入府效力,商君年出身寒门,正缺青云阶梯,科举结束后,便同许许多多士子一起入太?子府拜见?。
然而同届士子中,有一人名唤傅陵,乃太?子妻弟,他会?试之中被商君年压了名头,故而与他多不对?付。
也不知傅陵对?太?子说了些什?么,商君年明明是会?试头名,席位却居于最末,且仆役上菜时,旁人的饭食都是好好的,独他面前放了一碟馊掉的九雏鸡。
商君年抬眼看向高座之上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冷冷拂袖离席,却不曾想太?子赵玉拓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住他,命他吃了面前那道馊掉的九雏鸡。
后来……
后来商君年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下?去?的了,他被几?名太?子侍从硬生生按住肩膀,攥住馊菜往嘴里生塞硬噎,虽有武功,却迫于权势压迫,并不能真正反击。
他已?然忘了那道菜的滋味,只记得太?子赵玉拓在他面前说了一句话:
“寒门出身,自为下?品,这道九雏鸡便是孤赏给?你的菜。”
“鸡就是鸡,永远变不成凤凰。”
变不成凤凰?
变不成凤凰?
商君年只想笑,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忍着屈辱,牢牢记住了在场每一个人嬉笑的脸,每一个人的身份,发誓要让他们为今日的折辱付出代价。
后来殿试评选,他高中状元,深得皇帝看重。
赵玉拓仿佛早就忘了之前的事,一离开大殿门口,就迫不及待的要招揽商君年:“商公子果真不俗,文武双全,状元之才,孤求贤若渴,不知可有荣幸请先生到?府一叙?”
商君年却视若无睹,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掀起衣袍,对?着当时并不受宠的赵玉嶂深深一拜,狠打了太?子的脸:“久闻七皇子贤名,君年神交已?久,今日终于有幸得见?,日后若有不懂之事,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群臣的惊讶,太?子的恼怒,赵玉嶂的傻眼。
赵玉嶂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商君年为什?么会?选择扶持他当太?子,毕竟他只是一个无宠的庶子。
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商君年那一拜不仅是为了打太?子的脸,也是真的为了谢他。
昔年聚贤宴上,商君年被太?子羞辱,众人都在暗中讥笑,唯独赵玉嶂看不过眼,皱眉劝了太?子一句:
“太?子殿下?,莫欺少年穷。”
莫欺少年穷……
当年朱璇殿前一跪,不仅助商君年位极人臣,更?助赵玉嶂当了太?子,后来赵玉拓被废幽禁,终身不得离开冷宫,不消半年就因为神智疯癫,吃饭时活活把自己给?撑死了。
整整二?十?盘九雏鸡,全进了他的肚子里,胃都涨破了。
宫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吃进去?的。
商君年回忆起当年的事,只觉胃中翻腾,忽然翻身趴在床侧,将昨夜吃的饭尽数吐了出来。陆延原本靠在床柱旁边打盹,被他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惊醒,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查看情况:“你怎么了?!”
商君年没想到?陆延会?彻夜守在这里,只是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肠胃抽搐的绞痛,胸口的剑伤,无一不在折磨着他。
陆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伸手帮他拍背顺气,又叫小厮把地上的秽物清理干净,亲自倒了热茶给?商君年漱口。
“怎么样,好些没有?”
商君年闭目摇头,虚弱得说不出话,那双总是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此刻看起来也有些无精打采,他嗓子沙哑破碎,自嘲笑了一下?:“我竟还活着……”
“本王都没死,你当然得活着。”
陆延明显一夜未曾合眼,他将商君年小心翼翼扶到?怀里靠着,掀开对?方?的衣领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虽有血痕浸出,但不算严重,这才放下?心来。
“好端端的怎么吐了?”
商君年闭目,显然不想说:“想起了一些恶心事。”
陆延心想对?方?该不会?是嫌自己恶心吧,他命奴仆端来热粥,接过来用勺子搅了搅,还在往外冒着袅袅热气:“先喝点鸡丝粥垫垫,不然胃里难受,后厨还熬着一堆药等着灌呢。”
他丝毫没觉得堂堂王爷之尊给?一个罪臣喂药有多么不合适,小心吹凉了,这才递到?商君年嘴边,却见?对?方?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