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虽已长大,心性倒还不稳重。”可汗摇头叹气,抬起手说:“塔拉,送本汗回去,你把你老子的腿都要给踢瘸了。”直接承认被儿子踢伤了。
他这话一说,围着他的侍从和族长们都慌忙抬起他往回走,塔拉看了眼康宁,跟了上去,故意大事化小:“这说明什么?以后若是看到男子求爱,诸位可都别插手,哪怕是误入,也会被误伤。”
“这话说的是,台吉本来都要把公主给哄好了,您跑进去插一腿,闹出了这么个事。公主不会又生气吧?”达那部落的族长笑着偏帮塔拉,他知道可汗在女色方面的为人,对今天这事模模糊糊有了大概的猜测,只是没想到可汗胆子这么大,敢摸到中原公主头上。
“应该没有,她还说要派甄太医来给可汗看伤。”
“不用她的人,本汗有看病的大夫。”可汗心里虚,不敢让康宁的人近他的身,怕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投了毒。
“可汗的腿伤问题不大,养些天就好了。”鞑靼的大夫多是给牲畜看病,在红伤和骨折这两方面的医术很有研究,他看不上可汗腿骨上的小磕碰,药都没留就走了。
“可汗,要不请萨满过来?”侍从茫然地问。
“父汗您别不是装伤赖我吧?”塔拉卷起裤腿,他的右小腿红肿鼓起,“我这个样子都还能走路。”他满目怀疑。
可汗看了眼塔拉的腿,又动了动自己的,疼的他呲了一声,“散了散了,别杵我面前碍眼。”他指着塔拉臭骂。
“我去喊我额赫来照顾您。”塔拉放下裤腿,一瘸一瘸的往外走,但他来的路上并没有瘸着走。
“他这是要气死我?”可汗见他装模作样,气得摔了枕头砸过去。
出了门,塔拉脸上的笑立马没了,他先去隔壁看了一眼,这么大动静他额赫都没出来,果然是不在屋里。
“可敦去达那部落了。”侍女说。
走远了,塔拉回身停住脚,康宁没让人在这儿建这五间屋时,没人把毡包驻扎在这里。如今可汗入住了联排屋,周围一圈又一圈的都是毡包,最内圈还有守卫值守。
“多兰还没弄出来?”塔拉问巴雅尔。
“都安排好了,面目模糊的死尸也安排好了,明天就给弄出来。”
“不必了,安排都取消。”塔拉转过身,吩咐道:“你先回去,我去达那部落接可敦回来。”
“额赫,我们单独说会儿话 。”塔拉刚走到半路,便碰到了可敦的车驾,他拦下马车。
“你打伤了你父汗?”她就是听到这个消息才急急忙忙回来。
“我没有,他装的。”
“……”可敦见儿子神色有异,她问:“让我帮你求情?”
“他装的,我求什么情?”塔拉不承认,指了个方向让马夫过去等着,他坐在车辕上,轻声问车里倚着车壁的妇人:“我的阿布觊觎我的女人,你为什么让康宁帮着你瞒着我?”
“你在胡说什么?”可敦瞬间坐直,脸上一直维持的笑容消散了干净,她想到今晚听的消息,再看塔拉阴沉的脸色,倾身拽住塔拉的领口,慌乱又急切地问:“你跟可汗撕破脸了?”
第53章 恨
“你承认了。”塔拉抿紧嘴唇, 情绪崩溃地眨巴眼睛,偏过头看远方黝黑的夜色。咽下口水强忍住情绪,但手还是抖了一下, 他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额赫,问:“为什么?我是不是你亲儿子啊?你的丈夫惦记你儿子的女人,你还要强迫她瞒着我?改天他要是杀我,你是不是还要给他递刀啊?”
“你是有多爱慕他?这么放任他欺负我。”塔拉失望地质问。
“不, 我恨他。”可敦可以扮演夫妻情深,但听不得她的儿子、他的儿子说她爱慕她的仇人。
“你先给我说可汗清不清楚你知道了这件事。”
“他应该不知道, 康宁不在我身边时他跟我说话都是正常的。”塔拉疑惑她的说法,为了能从他额赫嘴里得知真实的原因,他老实回答,“也有可能他觉得我知道也无所谓,觉得我跟他手下的软骨头一样,会献上自己的女人。”
“好了,该你说了, 康宁在为你保守什么秘密。”塔拉盯着车内神色紧绷的妇人,“你别再撒谎骗我, 我知道康宁的性子, 你一定是在她面前示弱, 让她对你心软,之后又给了承诺,不然她不会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既然这么了解她,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可敦眯了下眼, 看来真不是康宁那里走漏了消息。
“你想让我怎么问?”塔拉手又开始发抖, 他紧握拳头气愤道:“她跟鞑靼的女人不同, 漠北的女人没有学过礼教,但她不是。她的公公对她心生觊觎对她来说是屈辱,还要在婆婆的央求下瞒着她的丈夫,这对她来说就是羞辱。她怎么说?这件事她开口就是对我示弱。”
塔拉摇头,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康宁在他面前的地位始终处在高的那一边,当然,他自己也愿意捧着。亲兵不忠这么大的事她都没在他面前犯愁示弱过,愣是自己咬牙熬过了那阵子,他怎么舍得因为这狗屁倒灶的事让她向他示弱求助。
“我也张不开嘴,我哪有嘴问?额赫,我是个男人,我也是有骨头有尊严的,我的父亲无耻,打我女人的主意,这是我无能,我护不住她。我还要去向她求证是不是我的无耻父亲对她下手了?问我的母亲为什么要求她瞒着我?让她闭嘴,让她不能抱怨不能求助不能用手里的权力泄愤……”
“行了!别说了。”可敦胸口起伏不定,她仰头靠在车壁上,轻若无声地说:“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想法,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她在想,她被可汗强掳上马时,她的男人,她的阿布,她的额赫会不会也是这样自责的。
“我都给你说。”她声音颤抖着把给康宁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所以我的族人遭到屠杀,我阿布带领残余的族人找来鞑靼后,他没有让他的儿子当族长投靠可汗,而是皆数送给了我,让我手里有了兵马。”
“让他女儿在马背上颠流产的男人,他应该是不屑认他为主的。”可敦眼尾滑过一滴清泪,她攥住自己的胸口,语带哽咽地自言自语:“女人也有感情,知道耻辱的,不是没学过礼教就能接受被陌生男人掳走……”她心仪的男人被斩杀在马下时闭不上眼睛,断气了还望着她被掳走的方向。
可敦抬手抹掉眼泪,努力忘掉当年的场景。
“额赫真高兴,你没有随了你的阿布。”可敦看着面带愤然,又混杂着茫然的儿子,由衷道:“公主比我好命,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但也有人愿意保护她。”
“你瞒着我是担心我阻止你杀他?”塔拉语气空洞。
“是怕,额赫害怕我的儿子阻止我报仇。”她这辈子经历的事太复杂了,而塔拉是复杂局面下结出来的果子,她不想让他掺合进来。
“如今你也知道了,我实话跟你说,你可以不赞同我的做法,可以说服我阻止我,这我都能理解。但你若是出卖我,塔拉,那我这辈子就当生养的孩子全死了,我会恨你。”可敦心里很紧张塔拉的决定,但面上倒是波澜不惊。
“我、我不会阻止你,他有今天的果是当年他自己种的因。”塔拉想起下属汇报的梅尔台吉的动向,他在豁真进了可汗的王帐后安分地像头羔羊,整日喝闷酒,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他查到可汗的护卫队里被梅尔插了人。
“额赫,我希望你别再因为这事去找康宁,也别告诉她我知道了可汗觊觎她的事……”
“你想退缩?”可敦难掩失望,声音有些尖锐地问:“那你今天这一遭是干什么?还不如一开始就装糊涂。”
“不,我没有。”他会让可汗为伤害他母亲和他女人的举动付出代价。
但他的计划才刚刚有个苗头。
可敦目送一瘸一拐的人走出了她的视线,他的背影在莹白的雪夜化成一个黑点。
“可敦,现在是回去?”马夫走过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