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她憋了一肚子委屈没地儿发,他倒恶人先告状,赵锦宁愈发气不忿儿,瞋着美目,瞪他:“明明是你先闹起来的!”
“好端端的,非得提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她学他那样,扯着领口往下拽他衣裳,“以前是我错了。”
“哦?”
“拿了你的定物,又同旁人订下婚约,皇兄下旨赐婚时,我就该一头撞死!”
李偃由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拧向胸口,以为能听到些顺耳真话,结果又是惺惺作态!
真不知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别乔模乔样了。”
既然这样,他来替她说:“赵安宁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
李偃定定望着她,勾出个讥讽微笑:“她要不死,你能如愿和李霁言订婚?”
他睨着她一霎失神的眸子,捉住僵住的柔荑,凑到唇边轻轻一吻,“这事儿,你的好表哥还不知道吧……”
“她欺我辱我再先,我不过袖手旁观而已。”赵锦宁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又睁开,颇有些破罐破摔的负气,“你既深知,又何必再问?”
“你说,”李偃觉得还不够,继续拿言语刺激她:“他要是知道……”
他挑开眉峰,轻轻笑了笑:“会不会觉得你心如蛇蝎?”
赵锦宁心头一凛,望着他衔满恶趣的眼睛,吞吞喉头,扯了扯有些麻木的唇,勉强露出个微笑,作出似有如无的口吻:“旁人怎么想有什么所谓?”
“我只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心如蛇蝎?”
这话明显安抚了他的咄咄逼人,李偃没再穷追不舍。
赵锦宁将脸一扭,暗松口气,心里默念真是疯了!
总是这样无缘无故的发作,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我不介怀,”李偃扳回她的脸,凝瞩不转地盯着她,目光灼灼,“不论是蛇蝎,还是菩萨,我都心爱于你。”
他的话,是有分量的,直震肺腑,使她本就起伏不定的情绪,更加纷乱起来。
阁外忽然传来个尖细响亮的嗓音:“晚膳妥了,我来请岑书姑姑示下,什么时候传膳?”
“没规矩!”岑书竖起柳眉,望了眼紧闭的隔扇门,驸马进去许久没出来……哪里好搅扰呢,一面低声呵斥小太监:“瞎了心的,眼眶子里长肉球,留着是喘气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殿下还睡着,由得你这样大声大气的吵嚷?”
小太监一听,唬得缄口,忙不迭伸手朝自己嘴巴拍了拍,又作揖小声哀求:“我失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姑姑饶恕这回!”
岑书摆摆手示意小太监退下,又悄声嘱咐了侯在廊下的婢女几句,自己到茶房吩咐人备下热汤热水预备着。
她撑起身子,手搭上他胳膊,拉了拉。
“怎么?”李偃扣好革带,转过脸握住她的手。
她本想说陪陪我,眼睛一眨却先瞧见他的手,话到嘴边改成了:“疼不疼?”
“这才想起来问,”李偃扬眉揶揄道,“会不会太迟了点儿?”
赵锦宁没答言,默默拉过他的手,垂眼细瞧伤口。牙印深深,倒是没再流血,稍稍宽下心。
李偃看她面上流露出愧疚神色,就不知含了几分真心?于是施压试探:“给我咬成这样,你说疼不疼?”
“我不是有意的……”
她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一惯巧舌如簧,何时这般嗫嗫嚅嚅过,李偃认为这回是真意,心里徒生几分快意,但尤嫌不足:“不是有意还咬成这样,若有意是不是得拿刀拿剑砍我了?”
赵锦宁思绪飞转,竟找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只低头无言。他托起她下颌,注视着她春情未褪的眉眼,步步紧逼:“你我可是禀过天地的夫妻,你谋害亲夫,就不怕遭天谴?”
天老爷要是有眼,尘世间还有恶人?她才不信什么现世现报,但此刻瞅着他这双黑黝黝的眼,竟莫名生出几分负疚。
可愧从何来?
“嗯?”李偃见她神色不定,不知又在盘算什么,催道:“说话。”
赵锦宁只顾想其原因,全无心回他的话,不加思索道:“我不知道……”
她最是能言善道,完全可以用这样或那样的借口来敷衍搪塞他,没成想却来了这么一句,李偃属实意外,不由得蹙起眉心,更想探个究竟:“为什么不知道?”
赵锦宁定了定心神,低眉垂睫细思前问,浮言应付道:“咬伤你,我不知该怎样请罪。”
这样顾左言他,想听实话是不能够了,李偃大失所望,淡淡哦了声,“这个容易,我咬回来就成。”
这一晚,赵锦宁心情着实跌宕起伏,无人再言语,阁中寂静非常,倚在李偃怀里,倒是稍稍缓缓平静下来。
第八十三章 金相玉质
冬日里,赵锦宁害手脚冰凉,每到这时节都是请太医院开些驱寒暖体的草药再配上月月红来泡浴。
今晚自然也是如此,岑书扶她漫进漂浮满桶的花海中,请示道:“殿下,晚膳摆在暖阁?”
以前在宁清宫,能贴身服侍赵锦宁的只有颂茴和岑书,她们俩各有所职,如一人侍候沐浴,另一人则料理宫中其他事物。现下只剩岑书,既得服侍沐浴,还得去铺排晚膳,多少有些忙不及。
赵锦宁点点头,靠着温热桶壁阖上眼睛,体恤道:“我还要泡一会子,你且去忙,待会儿随便教她们进来个人服侍就成。”
岑书领命去了,督率宫婢往暖阁中安设桌椅,妥当后,本想再到膳房吩咐预备传膳,一估摸时辰,公主那也得教人去服侍了,举眼一望,先瞧见侍立的鹣鲽。
鹣鲽平时少言寡语,但因生得一副体面模样,在一众侍女里头最为拔尖,格外引人注目。她做事倒也伶俐,只是公主先头吩咐过,摆明意思是不大喜爱,岑书斟酌一番,道:“鹣鲽,你到膳房去支应一声,两刻后传膳。”
鹣鲽应是,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往膳房去。
膳房位于西北角上,是单独辟出来的小院落,要过一重月洞门,鹣鲽行至廊房尽头,忽闻轻微细碎之声,听着像是脚步声,估摸是有人来了,唯恐迎面撞上,故放慢了步伐,等着那人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