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诚心中一凛，立即会意，忙应声道：“大将军戎马一生，为社稷生民劳苦而功高如此，虽然已登仙界，但随行服侍的人万万不能少。”

赵锦宁脸色稍缓，从丹台上慢慢走下来，“如此……甚好。”

天大明后，雪停。

赵锦宁穿戴整齐坐上抬舆，小太监们轻手轻脚地抬起往梅园方向走。

大雪一场，也只有腊梅能够凌寒独自开。

数枝红梅，半遮半掩的在白雪下傲然绽放，朵朵红蔚，枝枝娇美，红白两色交相呼应，在这数九隆冬里大放异彩。

赵锦宁漫步走在园内，瞧见一支开的正好的梅花便问颂茴要剪子。

“主子，还是奴婢来吧。”

“给我。”赵锦宁声气不容拒绝。

她剪下这枝梅花，凑到鼻间嗅了嗅，喃喃自语：“我以为……当权利足够大，想要的东西，便像这梅花一样信手拈来。”

“再美的花，折下来也鲜艳不过几日。”她满目映红，红的像昨晚手中的鲜血，怎么洗都洗不掉，“可惜啊……”

“颂茴，你可认为……我做错了？”赵锦宁的脸色比雪还白，语音轻的像是一阵风，吹到颂茴耳里。

颂茴跪下磕头回话：“主子的决策永不会有错！”

“果真吗……”她自言自语，开合剪刀夹住侧枝，咔嚓剪掉花枝。

整颗梅花树剪得光秃秃后，赵锦宁丢下剪子，绣鞋踩着一地花瓣，沉声道：“教人铲干净，日后宫中不准再种梅。”

朱颜辞镜花辞树，既然人间留不住，那便不要了。

第四章 毒妇

落日沉没，明暗天际交融，灰蓝天色笼罩整片戈壁沙漠。连绵起伏的沙梁中显现壁垒模模糊糊的轮廓，寒风连同白日里的厮杀喊叫一同骤停。

四下寂静一片，军营大帐架起火盆，点燃火把。暖烘烘的橘黄亮光可与疏疏落落的寒星平分戈壁秋夜。

木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上方高吊的铁锅内热汤滚滚沸腾给三五成群的士兵们带来几分暖意。

一旁的军账大营帘子被掀开，千户长纪顺从里面走出来，朝地啐了一口唾沫，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地怨道：“唾，他娘的，老子打了一辈子仗就没这么憋屈！老子在前头冲锋陷阵，这帮狗娘养的在窝里当缩头乌龟……”

“慎言！”总旗王嘉木跟在后头，及时往纪顺口中塞了半块干馍，堵住了他直言快语的嘴，回头望了一眼中军大帐，低声说：“姐夫，你不想活了！”

“慎言个鸟蛋！”纪顺一手拿开嘴里的馍，怒气冲冲摔到地上，白馍在土黄沙地滚了几滚，他大掌一挥，拍到王嘉木头上，“你小子昏头了！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王嘉木背后小声嘀咕：“嘿，这不是你扔的吗！”

纪顺拾起白馍往身上蹭蹭沙土，忿忿咬了一口，抬腿往哨兵帐篷方向走，“真他娘的操蛋！”

一场仗打下来，一千来号人的队伍只剩下不到一半，正是用饭当头，负伤士兵围在火堆旁手捧黑碗啃着发硬的干粮，个个因伤痛萎靡不振，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瞧见千户长远处走来，勉强打起精神，问了个好，纪顺拍拍小卒肩头，“大家都是好样的！我老纪不会忘记每个兄弟，功劳簿上都记着呢！今晚补给送来，给大家伙加餐！等打完仗，我请大家到酒楼敞开了吃肉喝酒！”

这一番热血鼓舞比火堆还妥帖人心，士兵们纷纷拍手叫好：“誓死跟随纪千户！”

纪顺安抚完将士，继续往北走，到一处帐篷前，王嘉木掀开帐帘，二人方进去。

营帐不大，正中央支起的火盆照亮帐內景象。

军医正在给躺在草席上的伤患医治，战袍解开，浓重血腥味直冲鼻孔，左腹中箭，伤口极深，鲜血不断往外流将雪白里衣染了个通红。

衣料与伤口皮肉粘黏在一起，军医用火烤过的镊子夹起布料一点一点地剥开，随着血衣揭开，尚在昏迷中的男人疼得微弱呻吟。

“轻些！”承瑜用剑柄抵着军医的手，冷声嘱咐。

军医推开剑柄，不满地瞥了承瑜一眼，“不然你来？”

“怎么样了？”

进到帐内的两人，打消了承瑜要拔剑的念头。

纪顺凑近一看，人躺着双眼紧闭，脸色煞白，有进气无出气的，瞅着情形大为不好，他担忧地皱起眉头，“老钱，你可得把人给我医好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他爹交代！”

“伤的太重了，凶多吉少，”钱大夫低头正要往伤口上洒金疮药，一记寒光冷飕飕的映照在眼下，下一霎，锋利剑刃直直抵在了脖前。

“医不好主子，你也死。”

“竖子无礼！”钱大夫眼睁睁看着利刃削断了留多年的胡须，登时气得火冒三丈，伸着脖子往前横，“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怕死吗！！不过，我告诉你一句趸话，这该死的人，他活不了！”

这俩人，一个真敢杀人，一个真不怕死，要不拦着非得血溅当场。

“欸，承瑜兄弟，不要冲动！”王嘉木忙不迭去拉承瑜，好言劝慰，“咱这大营可就他一个大夫，你要真把他伤了，谁给你主子治伤！”

纪顺也劝道：“老钱，这孩子一根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钱大夫冷哼一声，继续给伤患上药包扎伤口，“我这儿药不多，箭头不敢往外拔，要想保住命，进城去医馆找大夫。”

承瑜一听这话，收起利剑迈步往外走。

“来回一天一夜，等你请大夫回来就给他收尸吧！”钱大夫冷笑道。

承瑜顿住脚步，遮在面具下的双眸再起杀意，“救不了主子，都得死！”

“承瑜，别老喊打喊杀的！”纪顺也急了，忙道，“老钱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到底怎么救！”

钱大夫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塞进昏迷不醒的男人口中，“箭头留在体内，他撑不了太久，只得带上他一同进城方有一线生机。”

“可他的身子，路上颠簸……怕是不好罢？”王嘉木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