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明:“……别说了。”

“我戴不了,所以我就把镜片拆下来,戴了副空框……”

张景明:“我叫你别说了!!!”

少年睁大眼睛,双目猩红,他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地盯着春归,脸上怨毒的表情恨不得把对方从中间撕烂成两半。

佛像内空荡,他的声音从地下传到天上,又从顶部落到底部,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徘徊。

春归垂眸,突然没头没尾道:“我想对那时候的我说句抱歉,那么努力地活着,肯定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未来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张景明有没有听见,他怔楞片刻,忽然回过神似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惊慌,他无措解释道:“抱歉,你的话勾起了一点我不好的回忆,我不是故意吼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论身高,张景明比春归还高一点,可现在,他竟感到了十足的压迫感。对方神色坦然,好看的眉头微微舒展,似乎真的只是在提起一件轻松的往事,但在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少年下意识撇开视线,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春归轻笑了一声,细看,眼里不含任何笑意。他将眼镜重新架回少年的鼻梁上,转过身时,眸子里掠过一丝狠戾。

他缓缓道:“走吧,腊肉还在吗?我也想尝一下伯母的手艺。”

宋依早早就被鹿可燃拉到外面等待,她不知道春归和张景明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十足,就差下一秒相互拽着衣领打起来。

宋依倚着墙,瞥了鹿可燃一眼:“春归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鹿可燃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抛在空中,又摊开掌心接住,他漫不经心道:“他瞒着我们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必过度探究。”

宋依不禁吐槽道:“我都要死了,他还瞒着我,太没有人性了吧?”

打火机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透明彩壳被砸烂了一道裂缝,鹿可燃惊愕地转过头:“谁说你要死了?”

“他不就是想把我献祭给黑雨当新娘吗?跟我说实话也没关系,反正我代码命一条……”

鹿可燃无奈地堵住她的嘴:“大妹子,谁跟你说是你……”

“站在这里干什么?”春归笑着打断他。

鹿可燃没想到青年出来的这么快,他快速瞟了眼身后跟着的张景明,少年此刻安静得像被夺了魂,脑袋低得额头都快触到地面了。

“没什么。”鹿可燃顺势收回手,摸了把后脑勺,在手电筒没有照到的地方,宋依毫不留情踹了他小腿一脚。

再抬眼,女生的笑容明媚了许多,来时路上的不痛快一扫而空:“嗯,聊了点好事情!”

黑雨庙的外观就像过去山上随处可见的野庙,不大,刚好能容纳四五人。庙内的中心是和外面一样的石佛像,只不过大小缩小了许多,他们刚好能看清佛像的头顶长什么样。

“如果许愿池就在头顶,那我们游到顶端后也没有位置站立,难不成我们要踩着最外面一层的沿边?”鹿可燃在手机上画了个大概示意图,还没等人回答,他就否定了这一想法,“不行,危险系数很大,脚一打滑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宋依拿了块干净塑料袋垫在屁股下面,盘腿而坐,她扒着干硬的米粒,夹了块腊肉放进嘴里,“趴在边沿呢?干脆我们就泡在水里?”

鹿可燃依然不赞同:“啧,泡在水里危险系数太高了,鬼知道滴进我们的血会不会召唤出什么奇怪的家伙。”

宋依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当这是科幻片……嘁,算了,反正都身处数字世界,见怪不怪了。”

鹿可燃本想拉着张景明一起讨论,但少年从刚才开始就独自缩在角落,谁也不肯搭理。

庙外无月无星,就连手电筒的光芒都能被浓稠的黑夜吞噬,狂风耸动着树干,林间竟起了雾,好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娘裹上一层面纱。

当风的呼啸声穿过林间缝隙形成刺耳尖叫时,所有人瞬间噤了声,几乎透不过气的窒息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春归只能靠声音辨别雨势在逐渐增大,劈里啪啦一顿乱砸。

“趴在边沿可以,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绑一根绳子。”春归平静道。

鹿可燃其中最担心的就是春归的生命安全,“不行,我们四个人趴不下,况且佛像的头部就那么大,根本承受不了我们四……”

“谁说要四个人了?”春归看着他,突然奇怪地笑了一下。

“……啊?”鹿可燃脑袋宕了机,足足反应了好几秒,他扬声道:“不行!”

半小时后,鹿可燃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来,他微蜷起受伤的无名指,替春归在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生怕少缠一圈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他再次叮嘱道:“一定不要逞强,情况不对立马下来,你得活下来才能见到沈雪迟,知道了吗?”

从前没有人比春归更想死,现在,却没有人会比他更想活。

有时候他甚至到了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的地步,究竟哪些是他自己曾经历过的,又有哪些是沈雪迟强塞给他的信息?

他隔着这层皮肉,意犹未尽地抚摸着隐隐作痛的胸椎,突然笑道:“居然被你猜对了。”

鹿可燃缠完了最后一圈绷带,看向他疑惑道:“什么?”

春归说:“我靠感情活了过来。”

“……”

鹿可燃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

他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幅无声的画。

男人想,这究竟是自己遵从内心,做出了他想要做出的选择,还是他依然在遵循那个男人设下的规则。

他的双手好像有万斤重量,抬起来如刀割般疼痛难忍,他艰难地将手轻搭在青年的脑袋上,他欣慰道:“恭喜你,活过来了。”

见他们要出发了,张景明左摇右晃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踉跄了几步,扶着墙,唇色苍白,状态很差,好像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鹿可燃刚送走春归,转过身,见少年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皱眉,他正想伸手去搀扶,对方就后退了几步,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

少年摘掉眼镜,沉默地注视了它半晌,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把眼镜砸向地面,镜框弹起了一下,接着很快传来一道清脆的断裂声。

“……等会见。”张景明朝鹿可燃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眼里满是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