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中的教堂处处透着丝欧式建筑的诡异。
孟见清抬高?了些雨伞,静静望着它,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问:“最近有时间吗?过两天带我去逛逛。”
沈宴宁怔了下。
已经到年底了,新闻报道今年春运将迎来?新高?峰。阖家团圆的节日,每个在外的游子都在想方设法回家。沈宴宁今年是因为工作回不去,而孟见清呆在这个阴冷的小城也迟迟未有动静,于是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问:“你过年不回国?”
孟见清扫她一眼?,淡定说:“你不也没回去。”
“我是为了工作。”她辩解。
“哦,那是没时间陪我逛了?”伞面一斜,他不依不挠,问题又被?扯了回去。
凉丝丝的雨瞬间飘了几滴到脸上,沈宴宁对他无语凝噎,斜睇他一眼?:“我也没说不带你逛。”说着抬手正了正伞炳。
孟见清反手握住她的手,插科打诨说:“那劳驾您赶个日子出来?,我也好空个时间免得被?你放鸽子。”
“您日程这么忙,被?放鸽子的人该是我吧?”沈宴宁笑着,眼?睛清凌凌地溶着光,嘴上不肯罢休,手却始终没抽出。
不锈钢伞柄冰得如同锥子,光是碰上就觉得疼。孟见清攥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晕开这片冰冷,看着她那双温和的眼?睛,突然弯下腰,郑重地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就除夕吧,我来?接你。”
沈宴宁依旧握着伞,脸上带着一点?笑,眼?睛却不住地颤动了一下。
雨势渐小,孟见清拍了拍她的脸,低声?说:“快进去吧。”随后松开手,大步流星迈进雨中。
那年冬天,日内瓦阴沉沉地飘着小雨,细密的雨丝穿过灰蒙蒙的空气,与?巷子里昏暗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这是2023年,他们?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
比除夕更早来?的是赵西和的邀请。
那阵子沈宴宁几乎每天都有两场持续三小时左右的会议,为了使?翻译更加连贯、全面,每个译员必须要提前熟悉将要在大会上讨论的内容,他们?口译处为了这几场会议忙得日不暇给。
沈宴宁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会议上度过的,除了做会议同传之外,她还要处理各种五花八门的文件报告,并且要对每个文件的背景进行?查询和讨论,力求在严格规定的时限里提供最高?质量的服务。这种强压工作下,沈宴宁时常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也深刻理解了同行?们?调侃的那句UN的翻译都是“戴着镣铐跳舞的舞者”。
那天难得没有会议,她按时下班,正打算回家,手机跳出来?一条微信提示,是赵西和约她出来?吃饭。
她和孟见清重新联系上这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赵西和推了接下来?的行?程,匆匆赶回日内瓦,势必要亲眼?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入夜,日内瓦湖面如同一块温润的碧玉,一望无际。远处的阿尔卑斯山终年积雪,好似延绵不断的琼玉。
沈宴宁坐在露天餐吧欣赏湖畔风景,边听赵西和侃侃而谈他这趟旅程的风流趣事。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生动,眉飞色舞,“哎呦我忘了加人家一个ins了。”他猛地一拍大腿,面露遗憾。
沈宴宁笑:“你是去滑雪还是艳遇的?”
人与?人之间相处起来?就很奇怪,她和赵西和再?聊起来?完全没有许久不见的陌生感,甚至沈宴宁都没怎么花时间就融入了他的谈话?。
“你不懂。”赵西和煞有其事地和她说:“旅游的目的就是为了认识新朋友,你出去旅游难道没被?人搭讪过?”
沈宴宁措不及防地接了这么个问题,一时卡壳没回答出来?。
旁边的孟见清一直望着远处的风光,全然没理会他们?在聊什么。这时,突然转过头,视线一并落到她身上。
沈宴宁眼?睛往边上瞥了瞥,仰头灌了口酒,才咧着嘴说:“有啊。”
赵西和听了,眼?睛亮了亮,继续追问:“什么时候?在哪?......”
她别了缕碎发到耳后,温温柔柔地笑起来?,讲起故事的由来?。
孟见清就倚在这片湖光山色中,杯中的淡蓝色液体倒映着他潋滟的眸色,趁着无人注意,桌下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手臂上游走,然后在她耳边吹了口酒气:“好看吗?”
沈宴宁知道他指的是谁,缩着脖子向后躲了躲,双目弯成一轮月牙。未来?得及开口,看见席政走了过来?。
她以为赵西和只叫了自?己和孟见清,见到席政时还惊讶了一下。
他坐下来?,点?头向他们?打了个招呼,“抱歉,来?晚了,我自?罚一杯。”说完自?顾自?倒了半杯香槟,仰头饮尽。
席政喝完,又倒了一杯,视线扫过沈宴宁落到孟见清身上,举杯向他,说:“孟老板,好久不见了。”
孟见清靠着沈宴宁,闻言懒洋洋地抬起眸,和他碰了下酒杯,轻笑:“这声?老板我不敢当,还是席总更合适点?。”
席政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饮了口酒放下,这才转向沈宴宁,意在言外:“沈大翻译官今晚难得有空。”
她笑笑说,见老朋友的时间还是有的。
席政神?色未明,寒暄两句后不再?多言。
湖边的夜风微寒,他们?一桌人喝酒谈天,竟然不觉得有一丝冷意。
这顿饭局,沈宴宁最意外的还是赵西和。他似乎没有一点?嫌隙,欣然接受了席政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当然,两个人恰到好处的谈话?内容和心?知肚明的距离保持,还是在提醒着彼此,有些东西就是横亘在了他们?之间,所谓的美好是可以随时打破的。
所以他们?不敢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聊,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是把握着分寸,经过反复斟酌过后才能坦然说出来?。
月亮还和过去一样亮,一样圆,但无论如何,都不是那一晚的月亮了。
酒过三巡,四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酒气。赵西和喝得最多,醉醺醺地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时不时发出几句呜咽声?。
沈宴宁把喝得半醉的孟见清挪到车上,回去拿自?己包时,听到席政一句不咸不淡的恭喜。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俯身拎起包,看了他一眼?,低敛着眉,嘴角一扯:“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