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近,她连忙侧过头飞快地在他脸上吧唧一下,然后柔腻地一笑,“我明天再来看你。”
司机过来时,孟见?清的手恰好从她身?上移开。他神态自若地收下她这句承诺,嘴角若有若无地一抹笑,“我等你。”
沈宴宁目送着他下车离开,关上门的刹那,有种道?不出?的疲倦和惘然。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司机熟练地穿过一个个街口,她望着寂静无常的夜,蓦然间,第一次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孟见?清就是她最爱的那个人,那么花费了这么多的力,走了这么远的路,她就真的没有一刻后悔过吗?
第60章 第 60 章
她找不到答案, 有人却千里迢迢将谜底送到了她面前。
席政很快知道了她和Adan分手的事,他像是?一早预知了结局,对此并不惊讶。他这次来是为了度假, 顺便探望这位许久不联系的朋友。
地处瑞士尊贵法语区的日内瓦, 被阿尔卑斯山和汝拉山脉环绕,湖水清澈见?底,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映射出蓝天和白云的倒影, 路边还残存着昨夜留下的积雪。沈宴宁穿着一条剪裁得体的黑色大衣, 坐在煌煌阳光下,仿佛一幅精美的绿色油画中横亘出来的一抹失误划痕。
她融入不了这片昂昂生机中。
席政在她身边坐下, 瞧着满园葱绿,一扫近日来雨雪缠绵的阴郁,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喝咖啡,左手尾戒因阳光照射,发出一道细闪的光芒。
不过才短暂分别了三个月,每个人的生活竟然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都很忙,忙于应付各种琐碎,以至于沈宴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订的婚。
“怎么,终于被人降住了?”沈宴宁瞥一眼,戏谑打趣。
席政倚在公园长椅上, 转了一圈那枚尾戒,无?奈一笑:“家里人催得急。”
席女士为?这个儿子谋划了半辈子,不惜背井离乡遭受世人指点, 如?今正是?体现?他为?人子女的孝道的时候了。订婚对象是?席女士指定的, 对方无?论是?从家世学识还是?三观容貌都契合他的意,他没理由拒绝。
再混的人也不可能一辈子玩下去的, 总得为?亲朋考虑。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一瞬沈宴宁生出了一种天真的困顿,她不解:“没有感情怎么一直相伴下去呢?”
席政的视线从镜片底下掀起,好似在嘲笑她这个年纪竟还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幼稚想法,嗤然道:“感情培养培养不就有了。”
他说的太理所当然,沈宴宁不禁愣了一下。
她这段时间被孟见?清搅得近乎魔怔,有时会魔幻现?实,出现?一种童话错觉。
席政的眼睛依旧毒辣,开?门见?山问她:“你?这趟挪威之旅,应该不止是?分了个手这么简单吧?”
金融圈里都传他眼光独到,被他看中的股票十有八九稳赚不赔,但在沈宴宁看来,他看人心?的本领与之不相上下。
她放下咖啡,吹了会儿湖风,淡然又淡然地抚平大衣上的褶皱纹路,声音放空:“我碰到孟见?清了。”
世界224个国家,60亿人口,两个人在没有任何提前预知的征兆下,重逢的概率小?之又小?,倘如?真的遇到,那算不算是?一种天注定呢?
席政打趣道:“不至于吧,你?俩这算是?旧情复燃了?让我猜猜孟见?清见?到你?,是?对你?旧事重提,一顿狠话输出呢,还是?久别重逢后,情到浓时的水到渠成?”
他嘴上功夫也依旧不减当年,甚至比从前更甚。
沈宴宁对他的嗤笑恍若未闻,抬起眼眸:“你?觉得他对我是?情?”
席政被问住,嘴角尚来不及收回,抬了抬眼镜,掩饰性?咳了两声,回忆起那兵荒马乱的一年
他和孟见?清来往并不深,鲜有的几次交集沈宴宁也都在场,但许多东西如?果要从一些细枝末节里说起来,那在他这个局外人眼里必然是?一番体贴至极。
至于是?否有情?
席政嗤地一声,他还真不敢妄下断言,于是?劝她看开?些,“你?都走到这一步了,没必要因为?他自乱阵脚。难不成还要回去再做一次选择吗?”
沈宴宁望着眼前惨绿的落叶,在想如?今她不再需要为?前程担忧,也算是?用世俗的成功获得了一部分自由,可再次面对孟见?清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将当年外语学院的那场雨原封不动地送给他。
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诚然如?席政所说,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义无?反顾走上同样的路吗?
前两年一个辩题被人津津乐道,一群高学历的辩者言辞流利,舌灿莲花,不断地输出观点,为?了解答这样一个问题:究竟是?怎样一个远大的前程,值得人错过所有青春?
沈宴宁在看到这个辩题时,思考了很久,正反双方的论点有理有据,却没有一方足以打动她。
如?今她坐在这里,心?情复杂,扭头看向席政,问出了心?中疑惑,“如?果一个人行?至于此的结果是?错过自己最爱的人,那这个人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你?怎么就确定错过的那个人就是?他最爱的人?”毒舌的人向来一针见?血,“一生那么长,为?了一个百分百不确定去放弃一个可能确定,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是?挺好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圆满美好,无?非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在回忆起这个决定时,常常感叹一种“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遗憾呢?
“沈大翻译官,你?把世界看得太理想化了?”席政呵笑,“我告诉你??*? 就算重来一百次,他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不过现?在所有的纠结只是?人体激素激活后留下的遗憾。所以,”
他顿了顿,一双眼似乎要将她看透,继续道:“你?只是?在遗憾,并没有后悔。”
沈宴宁仿佛被人一击即中,气息逐渐弱下去,再没了声音。
“不要去批判以前的自己,她当时一个人站在大雾中,不见?得比现?在要清醒。”席政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
他走之后,沈宴宁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很久,看着大喷泉在阳光下时不时地射出属于它的彩虹,听着隔壁长椅上的本地人用法语谈天瞎扯,从艳阳高照到余霞成绮再到天色黯淡。
她靠着潜意识起身离开?,独自走在步道上。滑滑板的青少年从她身边经?过,带起一阵不小?的风,接着转过头用轻快明亮的声音和她说对不起。沈宴宁却没多少搭话的欲望,整个躯壳仿佛被人抽空。
很难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现?在的情绪。
日内瓦下了几场小?雪,到了晚上天阴沉沉的,开?始往下飘几滴雨。不似白天的暖阳照人,夜晚的城市,基本就是?灰扑扑的街道,陈旧的建筑,偶尔还会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浪汉。
好在沈宴宁已?经?渐渐适应这座城市的生活,慢慢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手机震动,孟见?清发了个餐厅定位过来。他在这里呆了快两个礼拜,眼看就要年关却没有一点回国的动静,时不时微信骚扰她出来吃个饭。
沈宴宁在日内瓦大半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个美食荒漠的城市里找出这么多家餐厅。
她在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目的地,到的时候已?经?八点,餐厅里每桌头顶安置一盏幽暗的灯,光与影交叠,愈发显得灯下的人丘壑深沉。孟见?清把一只手按在桌子上,一只手捏着下巴看向窗外,独享一整片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