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叫莫罕达斯·甘地的麻瓜,[1]” 哈利对地板说道,“他认为麻瓜英国政府不应该统治他的国家。他拒绝战斗。他说服了他的整个国家不去战斗。反之,他教他的人民走到英国的士兵面前,任由士兵把他们打倒,毫不反抗,后来英国再也受不了了,我们就让他的国家自由了。我在读到这件事的时候,认为它非常美好,我想它比所有用枪和剑战斗的战争都要崇高。他们居然真的这样做了,而且真的成功了。” 哈利又吸了口气。“只是后来,我发现甘地在二战的时候对他的人民说,如果纳粹军队侵略他们的国家的话,他们也应该用非暴力的形式抵抗。但是纳粹只会把所有人射杀的。也许温斯顿·丘吉尔一直感到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更聪明的办法,能够不伤害任何人就取得胜利;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所以他只得战斗。” 哈利抬起头,看见校长正瞪着他,“温斯顿·丘吉尔就是那个试图说服英国政府,不要用捷克斯洛伐克向希特勒交换和平条约的人,[2]他认为他们应该马上战斗”

“我记得这个名字,哈利,” 邓布利多说道。老巫师的嘴唇微微上翘,“但是,我必须诚实地说,亲爱的温斯顿决不是那种会感到良心痛苦的人,哪怕在喝过一打热火威士忌以后也不会。”

“关键是,” 哈利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说道,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和谁说话,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无知的胆大包天的孩子在发疯,自己根本没有权利站在这个房间里,对阿不思·邓布利多提出任何质疑,然后他压下了这种感觉,“关键是,说暴力是邪恶的,这不是一个答案。它不能告诉你,什么时候战斗,什么时候不战斗。这是一个困难的问题,而甘地拒绝面对它,这让我失去了一些对他的尊敬。”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呢,哈利?” 邓布利多静静地问道。

“一个答案是你只有在制止暴力的时候才应该使用暴力,” 哈利说道,“你不能让人用性命去冒险,除非是为了救出更多的人。这个听起来确实不错。只是问题在于,如果一个警察看见一个小偷在房子里偷东西的话,这个警察应该阻止小偷,即使小偷可能抵抗,造成有人受伤,甚至被杀。即使小偷只是想偷些首饰,造成的损失不过是些东西而已。因为如果连给小偷添些麻烦的人都没有的话,小偷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即使他们每次都只是偷东西而已,这对于社会的结构” 哈利停了下来。在这个房间里,他的思路不像往常看起来那么有条理。他本该可以依据博弈论给出完美的逻辑证明,或者至少可以看到如何证明,可是他想不出来。鹰和鸽子 “你难道看不出吗,如果坏人愿意使用暴力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好人却总是退让,因为暴力太可怕了,不能冒险,那那不是一个美好的社会,校长!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这些欺凌弱小的行为对霍格沃茨的影响,特别是对斯莱特林学院的影响吗?”

“是战争太可怕了,不能冒险,” 老巫师说道,“但它会来的。伏地魔正在回归。黑色的棋子正在集结。在这场战争中,西弗勒斯是我们拥有的最宝贵的棋子之一。但是我们邪恶的魔药学教授必须像俗语说的那样,装装样子。如果西弗勒斯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伤害孩子们的感情,只是他们的感情,哈利,” 老巫师的声音非常轻柔,“你必须对战争极度无知,才会认为这是一个不划算的交易。困难的决定不是那样的,哈利。困难的决定是这样的。” 老巫师没有做手势。他只是站在原地,站在所有的台座中间。

“你不该当校长的,” 哈利透过喉咙的烧灼感说道,“我很抱歉,非常抱歉,但是你不应该在做校长的同时指挥一场战争。霍格沃茨不应该被牵连进来。”

“这些孩子会活下来的,” 老巫师说话的时候,眼神既疲惫又苍老,“但是伏地魔却会让他们活不成。你不觉得奇怪吗,哈利,霍格沃茨的孩子为什么很少提及他们的父母?因为无论在哪里,他们的附近总会有失去了母亲,或者父亲,或者父母双亡的同学,也许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这就是伏地魔上次来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局面。没有任何事值得让这场战争提前哪怕一天开始,或者延迟哪怕一天结束。” 老巫师这次做了个手势,似乎在指向所有破碎的魔杖。“我们战斗不是为了正义!我们战斗是因为我们必须如此,已经别无选择。这是我们的答案。”

“这就是你等了那么久才去面对格林德沃的原因吗?”

哈利是不假思索地问出这句话的

蓝色的眼睛犀利地搜索着他,时间似乎凝滞了。

“是谁和你说的,哈利?” 年老的巫师说道,“不,不用答了。我已经知道了。”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总是避而不答。可是总有一天你必须知道这件事情的全部真相。在我允许你告诉别人之前,你能发誓绝不外传吗?”

哈利原本希望可以告诉德拉科的,不过 “我发誓。” 哈利说。

“格林德沃拥有一件古老而可怕的魔法宝物,” 邓布利多说道,“只要他持有那件魔法宝物,我就无法攻破他的防御。在我们的决斗中,我不可能获胜,只能一直和他战斗,直到他力尽倒下为止;要不是福克斯的话,我在决斗以后就会死。而只要他的麻瓜盟友用血祭维持他的力量,格林德沃就不会倒下。他在当时是真正无敌的。关于格林德沃那件可怕的宝物,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猜疑,决不能透露一丝口风。所以你决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我现在也不再多说了。这就是所有的原因,哈利。里面没有任何寓意,没有智慧。只是如此而已。”

哈利慢慢地点了点头。这不是完全不可信的,如果按魔法的标准的话……

“然后,” 邓布利多的声音在继续,声音更低了,仿佛在自言自语,“因为打败他的人是我,所以当我提出不杀他的时候,他们听从了,虽然有成千的人渴望他的鲜血。他被关在纽蒙迦德监狱,那是他建造的监狱,从此以后他一直呆在那里。我去决斗的时候并没有想要杀他,哈利。因为,你看,在很久以前,我曾经有一次想杀死格林德沃, 而……那是……那最后被证明是……一个错误,哈利……” 年老的巫师双手握着他的长长的深灰色的魔杖,瞪着它,仿佛它是一只麻瓜传说中的水晶球,一个可以用来找到问题答案的占卜用具。“在那时,我想…… 我想我永远不应该杀人。然后伏地魔来了。”

年老的巫师再次抬头看着哈利,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他不像格林德沃,哈利。他已经没有任何人性了。他你必须消灭。当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你不能犹豫。在这个世上的所有生灵中,只有对他,你决不能有任何慈悲;当一切结束以后,你必须把这件事忘掉,忘掉你做过的事情,重新开始生活。把你的怒火留给那个时候吧,只给那个时候。”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沉默延续了很久很久,最终被一个问题打断了。

“在纽蒙迦德监狱有摄魂怪吗?”

“什么?” 年老的巫师说,“没有!就连对他,我也不会这么做”

老巫师瞪着年轻的男孩,男孩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变了。

“也就是说,” 男孩说道,像在没人的房间里自言自语,“大家已经知道在不用摄魂怪的情况下,如何监禁强大的黑巫师。他们知道这是已知的事实。”

“哈利……?”

“不,” 男孩说道。他抬起头,眼睛像绿色的火焰一样在燃烧。“我不接受你的答案,校长。福克斯给了我一个使命,现在我懂了,为什么福克斯把这个使命给我,而不是你。你愿意接受权力的制衡,任凭坏人胜利。我不接受。”

“这也不是一个答案,” 年老的巫师说道;他的脸上没有受伤的表情,他在隐藏痛苦方面经过长久的训练。“拒绝接受一件事不会改变它。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还太小,还不能理解这种事,哈利,即使你表面看起来不是这样;只有在孩子的幻想中,才能赢得所有的战斗,不容忍一丝邪恶。”

“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消灭摄魂怪,而你不能,” 男孩说道,“因为我相信黑暗是可以打破的。”

老巫师的呼吸在喉咙里停住了。

“凤凰的代价不是无法避免的,” 男孩说道,“它不是宇宙固有的什么深刻的平衡法则。它不过是问题的一部分,你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漂亮的解决方案而已。”

老巫师的嘴唇张开了,可是没有话语出来。

银色的光芒落在破碎的魔杖上。

“福克斯给了我一个使命,” 男孩重复道,“我会完成这个使命,哪怕需要粉碎整个魔法部也在所不惜。这就是你的答案中欠缺的一部分。你不可以停下来说道,哦,好吧,看起来我想不到什么办法阻止霍格沃茨里欺凌弱小的行为了,然后就这样不管了。你要一直想,直到想出解决的办法为止。如果这意味着必须破坏卢修斯·马尔福的所有图谋,没有问题。”

“那么真正的战斗呢,和伏地魔的战斗?” 年老的巫师用不稳定的声音说道,“为了赢得那场战斗你会做什么呢,哈利?你会不惜把整个世界都破坏掉吗?即使有一天你能拥有这样的力量,你也还没有凌驾于代价之上,也许永远都不能!而你现在就这样行动,这完全是发疯!”

“我问奇洛教授他为什么笑,” 男孩声音平稳地说道,“在他奖给赫敏一百个学院分以后。奇洛教授说,这不是原话,但是基本的意思是这样的,就是他觉得好笑极了,伟大的善良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在这个可怜的无辜的女孩向他求告的时候只是坐在那里无动于衷,而他倒成了捍卫她的人。他对我说,等到那些善良而高尚的人把自己绑好又打上结以后,他们往往什么也不会做;或者,如果他们做了什么,你简直看不出来那和坏人的行为有什么分别。而只要他乐意,他却可以随意帮助那些无辜的女孩,因为他不是一个好人。每当我考虑长大以后要不要做一个好人时,我都会想想这一点。”

年老的巫师没有表现出他受到的打击。只有眼睛略微睁大了,背叛了他的伪装,要非常仔细地观察才能看出来。

“别担心,校长,” 男孩说道,“我并没有搞错。我知道我应该从赫敏和福克斯那里学习什么是美德,而不是从奇洛教授或者你那里。这就要说起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赫敏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在劳动服务上。斯内普教授必须收回这个命令,声称我讹诈了他。”

年老的巫师在犹豫了一下以后,点了点头,银色的胡子在下面慢慢飘拂。“这对她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哈利,” 年老的巫师说道,“但是这个劳动服务可以在宾斯教授的监管下进行,你和她可以一起在他的教室里学习。”

“那就这样吧,” 男孩说道,“我想,最终我们的合作也就是这么多了。你可以预期,你如果继续在表面上站在坏人那边,或者让他们胜利的话,我会做福克斯会让我做的事,无论惹出多少麻烦都在所不惜。我希望我们都清楚这一点。”

男孩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出了房间,从打开的黑色金属门出去了,随后,“荧光闪烁!” 他的魔杖发出了亮光。

年老的巫师沉默地站在那里,沉默地站在他自己的人生造成的生命的废墟中。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发抖地伸向半月形的眼镜

男孩又把头伸了进来。“可以请你把楼梯打开吗,校长?我懒得用我来的时候那么麻烦的方式离开了。”

“去吧,哈利·波特,” 年老的巫师说道,“楼梯会送你下去。”

(在一段时间以后,一个更早的版本的哈利从晚上九点开始就穿着隐身衣等在石像鬼的旁边了,此时跟着副校长走进了石像鬼为她让开的通道,在旋转楼梯上一直安静地站在她的后面,直到楼顶,然后,在隐身的状态下将时间转换器回转了三次。)

余波:奇洛教授和

防御术教授在树荫下的一片空地上等候,他随意地背靠在一棵高大的山毛榉树粗糙的灰色树干上。现在是三月底,这棵树还没有发芽,它的树干和树冠看起来就像一只苍白的手掌,从地上伸向空中,突兀地展开了上千根手指。在防御术教授的周围和头顶,树枝是如此茂密,以至于在早春,树木大多还没有发芽的时候,你在地上都几乎看不见天空。树枝的网互相纵横交织得那么浓密,以至于如果你骑着扫把在上空找人的话,你会发现听声音比用眼睛看要更有效。特别是现在,禁林里天快要黑了,看不到的太阳几乎已经沉落,只有最后的几缕夕阳照亮了森林里最高的树木的树顶。

这时传来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即使在森林的地上都几乎听不见;这是一个习惯了隐身的男人的步伐。没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也没有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

“下午好。” 奇洛教授说道。防御术教授连眼睛都懒得转一下,双手也仍然满不在乎地垂在身侧。

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出现了,正在转头左右张望。这个身影低垂的右手握着一根魔杖,颜色是很浅很浅的灰色,几乎都可以说是银色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碰面,” 西弗勒斯·斯内普淡淡说道。

“哦,” 奇洛教授懒洋洋地说,就像整件事都完全无关紧要一样,“我还以为你会希望保密。霍格沃茨的墙长了耳朵,你总不希望让校长知道你在昨天那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吧,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