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按下担忧,心里面暗暗记住这件事,道:“我看你睡到现在,从昨晚开始有没有吃什么东西,叫你起来吃口饭再歇着。”

他说完了话没听见江寻意回答,有些奇怪地看他,江寻意突然道:“你说如果……”

云歇道:“什么?”

江寻意顿了顿,道:“你说如果我早上不想喝粥……行吗?”

“……行,你想吃人肉都没问题。”云歇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愿意说拉倒,你何必呢。”

江寻意知道云歇这样说,实际上还是很想问自己怎么回事的,他叹了口气,还是什么也没说,拍拍云歇的肩膀道:“等我换件衣服,咱们出去罢。”

因为之前的一番恶战,几乎修仙界半数以上的人都聚集在了灵隐山。一大清早便到处都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修士,不时有人上前同云江二人打招呼,江寻意烦不胜烦,戳了戳云歇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前方有一个人怒斥道:“丢人现眼的贱\人!你还活着作甚么?那个奸夫是谁,你到底说是不说?!”

听到这样的话,江寻意身为此间主人就不能无动于衷了,他快步走过去一看,立刻收起不耐烦的表情,格住一名背对着二人的老者挥下去的手,将跌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护在身后:“封家主,你这是在干什么?”

封薛的脸色本来就十分不好,再一看是江寻意,悻悻把手收了回来,表情看上去有点忌惮,又好像有点不屑,道:“江公子,这是我封家的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罢。”

他伸手要打的那个人,正是亲生女儿封秋。

江寻意最看不得封秋受委屈,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亲爹,毫不客气地挥开封薛的手,转身想把封秋扶起来。

他的手伸过去,封秋却突然尖叫一声,向后缩了缩,江寻意一愣,云歇已经从旁边走过来,有意无意挡开了江寻意,自己把封秋扶住。这一次封秋倒是没有闪避,看的江寻意颇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云歇扶着人,却没有正眼看过封秋他原本也只是不愿意江寻意和她接触而已,接着刚才的话对封薛道:“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灵隐山的地界,封家主你既然不想让他人知晓,又何必在这大庭广众的地方教训女儿呢?回去关起门来,你就是把人打死别人也不知道。”

云歇的话开了一个无差别攻击的地图炮,封秋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江寻意皱眉,到底顾忌着云歇的面子没有开口,只是暗暗从背后踹了他小腿一脚。

封薛被云歇也得哑口无言,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有些失了分寸,只得道:“是老夫一时恼怒忘了分寸,江公子见谅。”

江寻意问道:“所以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让封家主这么生气?”

“江寻意,你还有脸问?!”远处有话音传来,一名黑衣青年缓步而来,身后带了数名弟子,轻袍缓带,腰悬长剑,他的相貌不能说不英俊,但眉宇间隐隐有种暴躁浮华之气,看人时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神情,看起来让人不太舒服。

江寻意道:“……这谁?”

云歇笑道:“晦宁派掌门陈远信,刚继了他爹的位没几年,平时没多大名气,怪不得你不认识,不过我瞧着他好像挺讨厌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压低音量,陈远信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江寻意道:“现在应该更讨厌你罢。”

云歇微笑道:“我是为了谁?”

江寻意无言以对,云歇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阿寻,我怎么觉得最近找咱们麻烦的人特别多?”

江寻意没有回答,他觉得云歇纯属被自己带累了加上嘴欠讨人嫌,还是找自己麻烦的人比较多,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是反派,他要死了。

陈远信被云歇这样一激,也没有心情再卖关子,冷声道:“你色胆包天,强\暴封秋,行事如此下流无耻,枉为名士!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如今站在这灵隐山上,面对着你灵隐派祖祖辈辈的英魂,江寻意,你不羞愧吗?!”

江寻意真的一点也不羞愧,他的内心平静如水,甚至还有些想笑陈远信的台词一个字都没有念错,但重点在于他记得清清楚楚,他骂了系统一顿之后就去睡觉了,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做过,这剧情衔接的也太牵强了!

云歇则直接笑了出来,道:“陈掌门,你是没睡醒呢?还是没吃早饭饿晕了头了?”

江寻意的唇角还没有扬起,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看见封秋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方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泠泠如同秋水,又带着些哀婉欲绝的神色,他微微一怔,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封薛怒道:“封秋!你说,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江寻意?!”

这句话传入江寻意的耳中,又好像重重撞上了他的心脏,一时间神魂巨震,他身子晃了晃退后一步,道:“秋师姐,你真的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嗓子都哑了,因此声音极轻,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很快被其他人或愤怒或激动的声音压了下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数的目光集中在封秋身上,只见她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道:“你们……你们不要再问了,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本来就是个不祥的人,我不配……”

封秋几乎说不下去了,然而她心中多少惊涛骇浪囿于方寸之间,却只能三缄其口,旁观之人无法理解,冷眼将她的挣扎看成茶余饭后的笑料。她几乎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嘲笑、都在议论自己,用眼神和唇舌组成的刀锋一寸寸将人凌迟。

“是,是他!”封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她用手掩住脸,嚎啕道:“就是寻……是江寻意,是他强迫我,是他毁了我!我本以为……本以为我还有资格妄想一下可以和阿歇在一起,可是现在什么都毁了!你们硬要逼我说出来,现在我说了,你们满意了?!”

她素来行止温柔,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一时间四下都没了声音,连云歇都不说话了,他的手依然稳稳扶在封秋的手臂上,细看起来却十分僵硬。

第40章 不离不弃

江寻意听见封秋说了这么一段话,心底也陡然升起了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和绝望,他甚至不能分辨这是自己的真实情绪,还是源于剧情对于“江寻意喜欢封秋”这个设定的影响,他血气上涌,头晕目眩,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封秋的那句话“毁了,什么都毁了”!

在这一瞬间,原主的情绪蜂拥而至,江寻意甚至有片刻忘记了现实。他好像觉得,封秋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实话,她所指责斥骂的那个罪魁凶手,就真的是自己。

半晌,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云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放开封秋把手负在身后,以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不大平静的心绪。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是多么的恐惧。只是因为怕江寻意多心,脸上还是要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带半分犹疑地道:“秋师姐,你可能是糊涂了,阿寻绝对不会这样做。你受了委屈,这样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种事却是不好乱说的。”

封秋瞪大眼睛看着他,其中有多少情意就有多少心碎,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滚滚落下来,脸色灰败,简直像个死人了。

她颤抖着手微微拉开自己裹的紧紧的衣领,露出一点修长的脖颈,上面的痕迹触目惊心,江寻意只看了一眼,眉心就是狠狠一跳。他一咬牙,突然快步走上前去,还没有等封秋惊恐闪避,江寻意已经飞快地出手阻止了封秋下一步打算拉开衣服的动作,低声道:“不要这样。”

他的脊背挺的笔直,声音却是嘶哑暗塞,封秋像被烫了一下,推开了江寻意的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神情没有让人看清,就已经垂下去了。

当然,人人都会认为,她是在痛恨。

江寻意被封秋这样一推,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精致凸出的腕骨和线条优美的手臂,一道鲜红的血痕也就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格外明显。

陈远信眼尖道:“江公子,你的手臂上是什么?”

是昨晚自慧散人诱惑不成被拒绝之后留下的挠痕江寻意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不能说。

缇茗仙师从小将他养大,灵隐派便如同第二个家一般,自慧散人成名已久,又是他的长辈,他若是把这件事说了出去,恐怕灵隐派数百年的清誉也就毁于一旦了,甚至连远在西域的江漠楼回来之后都要抬不起头来。

进退维谷。在此时此刻,江寻意终于隐隐感到了命运的强大和不可捉摸。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着潜伏在重重迷雾中的暗潮,他想要躲避,却终究迷失。

他甚至隐隐有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反抗和不合作,才使封秋遭遇的事变得更加变本加厉?这是剧情的报复吗?假如他再一次想要反抗,会不会进一步连累别人,甚至……影响到身为主角的云歇?而且昨晚自己昏睡了那么久,又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由小小孩童变为一方大能,可能够做的,依然还是只有忍耐和屈服吗?

心中的震惊、悲恸、愧疚、犹疑……种种情绪交织如浪转眼灭顶,江寻意额角冷汗涔涔而落,瞬间前心后背的衣服全部湿透,不敢再细想下去,耳中只听闻陈远信不依不挠地又追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江公子,为什么本掌门看着你胳膊上这道印子,竟十分像是女人挠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