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1 / 1)

时间缓慢流逝,时不时听?见汤勺与碗壁相触发出叮咚脆响,看着?认真进食的岑暨,燕宁目光微异,瞧这能吃能喝的劲儿,还有功夫调|情?,似乎心情?也?还行?

“你说什么样的父母才会铁石心肠到连孩子高?烧发热几近濒死都能避之不见,全然弃之脑后说不顾就不顾?”

燕宁:“?”

燕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就听?有淡淡男声响起,她?诧然抬头,就见岑暨正捏着?勺有一搭没一搭搅弄碗里剩余汤汁,低垂眉眼覆盖眼中情?绪,像是问她?,又像是自说自语:“当初弃之如敝履,现?在?却又想?重修旧好,不觉得很是讽刺不可思?议吗?”

听?出岑暨话中嘲讽负气,燕宁只想?抿唇叹息,她?已经?从秦执那里了解过?有关昌平长公主跟岑暨这对母子之间的事,自然也?知道岑暨口中的高?烧濒死指的是什么。

说实话,当时听?完之后她?对岑暨的心疼简直达到了巅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为了能见母亲一面,不惜跳进满是冰碴的湖水,这得是有多想?念才能豁出命不要,反观现?在?,却是多待一刻都嫌不耐。

燕宁没想?到岑暨会突然心声半露,纵然面色平淡如初,她?却隐能窥见他平静表象下?脆弱心湖,估计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很久,时有困扰却总不得解惑,燕宁心知他此刻说出,其实就是想?向?外寻求安抚,燕宁沉吟片刻,单刀直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岑暨抬眸:“嗯?”

“从理论上来讲,父母与子女的组合其实就是开?盲盒,运气好,父慈子孝,运气不好,鸡飞狗跳,但不管怎么说,父母既然将子女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应该尽到该尽的责任,这个?责任不单单是供吃供穿吃喝不愁,而是从生理到心理全方位的培养呵护,特别在?幼年时期这一点显得格外重要,如果单从这方面来看,昌平长公主作为母亲无疑是失职的。”

燕宁直言戳破,在?岑暨惊诧目光中坦然自若:“但就像刚才说的开?盲盒,子女没有办法选择父母,但却可以选择对待父母的态度,不瞒你说,当初我刚被找回来的时候,是打算见势不对扭头就走的,哪怕沈夫人是我亲娘也?照样不认,血脉亲缘纵然无法割舍,但人首先是独立个?体,趋利避害是本能。”

“当然了,我这情?况特殊,不具备啥参考性,建议你别学习。”

见岑暨果然面露惊色,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燕宁眨了眨眼:“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认同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如果说父爱是有条件的从出生后开?始建立,那当你还是一个?未成型的受精胚胎的时候就已经?与母体建立深刻联系,我倾向?于母爱无私这种说法,当然,特殊情?况除外。”

“申明一下?,我不是为昌平长公主当说客哈,”生怕岑暨误会她?立场,燕宁赶忙补充:“我只是觉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别的情?况我不知道也?不敢妄说,但有个?事情?我觉得你可能大概也?许得了解一下?。”

岑暨一愣:“什么?”

“昌平长公主曾从高?台上摔下?,头破血流,右腿胫骨断裂,至今仍有疤痕残留,每逢阴雨天疼痛难耐,”燕宁斟酌:“从时间上来看,好像就是当年你落水高?烧不退那几天。”

这事儿是刚才在?茶室和昌平长公主聊天的时候说起并州灭门案,她?随口提了一下?验尸情?况,其中就有凭腿骨旧伤确认死者身份,于是昌平长公主就感叹了一声她?这骨伤怕是得带进棺材里,然后燕宁就好奇多嘴问了两句,昌平长公主轻描淡写只说是冬日路滑不小心从高?台摔下?,好在?她?命大,不然就不止是断条腿了。

燕宁本来没多想?,是后来晚膳的时候岑暨拂袖愤然离去?,她?突然记起,状似不经?意细问之下?才知道就是岑暨生病那年冬日,桂嬷嬷说的时候还提到“世子”两字,只是没说完就被昌平长公主遮掩了过?去?,显然是不欲多提,作为一个?刑侦人员,结合时间推算,燕宁直觉这里面或许有隐情?。

如果不是昌平长公主不想?去?看岑暨,而是压根去?不了呢?

勺子落碗,溅起几点汤汁,见岑暨满脸错愕,显然也?是头一回听?闻此事,燕宁轻咳:“虽然但是...恼归恼,若是有误会,我还是建议及时说开?,与其一直郁结于心耿耿于怀,倒不如面对面交流问个?分明,这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一阵无尽沉默蔓延,岑暨难得目露怔然,半响,他长睫微颤,敛去?眸中情?绪,重新捏起汤勺,朝燕宁若无其事淡笑:“汤不错。”

燕宁目光从他泛起青筋的白皙掌背划过?,心知他此刻情?绪怕是不平静,从善如流转移话题:“那是当然,所以你得给我全喝光,敢剩一滴我跟你没完!”

“嗯。”

“......”

第173章 将军与公主

夤夜寒窗, 一灯如豆,这?边小厨房温情脉脉饭香四溢,另一边桂嬷嬷也在绘声绘色汇报“军情”:“...您是没看见世子方才跟燕姑娘撒娇赌气的样子?, 若非亲眼所见, 老奴怎么都不相信这?两人私底下竟是这?般相处, 燕姑娘倒也脾气好, 别看嘴上一直嫌弃世子?麻烦事多,洗手作羹汤也是毫不含糊...”

想到方才看到的场景,桂嬷嬷脸上褶子?堆砌都快绽开了花儿,忍不住唏嘘调侃:“莫怪都说百炼钢化绕指柔,世子?那般脾气,在燕姑娘面前却是百般顺从,燕姑娘一瞪眼,世子?立马噤声?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老奴瞧着世子?也是乐在其中, 真应了那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偏难得两人样貌家世还都合宜, 简直是再?相配不过。”

提起岑暨与燕宁,桂嬷嬷难掩笑意, 世子一声不吭突然带个姑娘来本来就已经够让人吃惊了?, 可当亲眼目睹这?两人私下相处模式后?桂嬷嬷才知道什么叫太阳打西边升起。

谁能想到向来桀骜的世子会在燕姑娘面前乖顺如厮,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那豢养的宠儿似的,都不用燕姑娘招手, 世子?就屁颠屁颠主动上前亲亲贴贴了?, 看得桂嬷嬷不禁直道惊奇。

昌平长公主显然不知道分别之后?还有后?续,听完桂嬷嬷描述, 她脑中自动?浮现出岑暨阴阳怪气旁敲侧击想要燕宁给他下厨,燕宁满脸无奈却又不得不予以安抚的场景,少?年情谊如糖霜,连旁观者都觉甜蜜,昌平长公主嘴角不自觉勾起,颇为赞同附和一句:“他这?性?子?,怕是也只有阿宁那丫头才能压得住。”

尽管从见面?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半日光景,却不妨碍昌平长公主对燕宁的欢喜,哪怕没?有岑暨心上人这?一标签,只单凭燕宁以女子?之身行仵作之职在提刑衙门站稳脚跟屡破命案这?一条就足以叫昌平长公主另眼相待。

不是谁都有如此魄力本领的,更?不用说燕宁不论是容貌性?情还是身家背景都样样出挑,放眼望去?京中这?么多贵女昌平长公主竟觉无一人能与她相较。

都道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昌平长公主对燕宁这?个未来儿媳私心里也是称赞不已:“难得这?小子?开窍,知道在阿宁面?前伏低做小,不然就他那人嫌狗憎的脾气迟早得将人气跑,也不知道阿宁是怎么能瞧得上他的。”

昌平长公主并不觉得儿子?对一姑娘百般讨好献殷勤是什么有损颜面?的事,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连孔雀都知道使?劲浑身解数开屏求偶,更?何况是人,越是轻易得到的东西就越是不懂得珍惜,要想抱得美人归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昌平长公主乐得见岑暨被拿捏,甚至还盼着燕宁能多调教?调教?以挫锐气。

哪儿有当娘的这?般嫌弃儿子?的,见昌平长公主一脸“鲜花竟插牛粪上”的扼腕叹息,桂嬷嬷哭笑不得,忍不住分辩几句:“燕姑娘是好,可咱们世子?也不赖啊,先不说出身,光是十八岁就高中进士御前钦点探花郎这?一条就能甩京中勋贵子?弟一大截,再?者说世子?洁身自高,从不沾染陋习,样貌也是顶顶好,也就世子?无意,不然只怕前来问亲的得将府中门槛踏破。”

“至于性?情...”桂嬷嬷瞥了?昌平长公主一眼,含混:“世子?无非就是肆意了?些,本性?却纯善,不然陛下也不会放心予以世子?重任。”

“本性?纯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昌平长公主梳发的动?作顿住,唇角笑意渐平,喃喃自语:“是啊,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夜风清冷,偶扰木窗,烛火摇曳不止,暖黄光晕荡开,昌平长公主凤眸轻眨,仿佛看见有稚童飞扑而来兴高采烈唤“阿娘”。

幼年的岑暨是怎样的呢...粉雕玉琢聪敏过人,骄傲臭屁却待人有礼,会撒娇卖痴缠着双亲去?京郊踩水摸鱼,会悄悄编织花环在她生辰那日送上惊喜,会搂着她的脖子?小声?腼腆说最喜欢阿娘...烛火晃动?,眼前景象似雾般散去?,最后?凝为青年拂袖而去?冷然背影。

银鞍绣障,谁家少?年,意气自飞扬,她的暨儿本该如清风朗月鲜衣怒马,而非乖僻桀骜为人口诛笔伐,这?一切转变皆起于那年...见昌平长公主神情怔忪,桂嬷嬷知道她怕又是想到了?如今母子?关系心有郁郁,赶忙出声?:“公主,您...”

“嬷嬷,你说我当初是不是错了?,”桂嬷嬷安抚之语还没?说完,就被昌平长公主打断:“如果当初我没?有一走了?之,抛下暨儿不管,是不是就不会沦为如今这?般孤家寡人境地。”

“胡说,世子?陛下俱在,您如何就是孤家寡人了?...况且当年,您心中亦苦。”

见昌平长公主自嘲,桂嬷嬷只觉心疼,不禁暗道一声?冤孽,旁人或许不知内情,只道是昌平长公主与驸马临沂侯感情不和愤然分居,甚至连亲生骨肉都可以撇下不管,但作为贴身服侍昌平长公主的人,桂嬷嬷对当年的事再?清楚不过,若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姻差缘错悔之晚矣。

当年,人人都道公主与驸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无人知晓,公主与驸马的这?桩婚事,本就是公主强求得来的。

骄傲明艳圣眷浓厚的皇室公主,一眼就瞧中了?自战场归来打马御街过的少?年将军,然后?就开始不动?声?色接近,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将军心另有所属,直到三王夺嫡,侯府陷入危困,将军求路无门,最后?找到公主,希望公主能帮忙解救,公主同意了?,条件就是娶她为妻。

桂嬷嬷当时极力阻拦,可沉浸于情爱中的公主哪里听得进去?,振振有词,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没?试过又怎么会知道不甜,于是公主志得满满去?试了?,此后?几年,在公主的柔情攻势中,原本满心不甘的将军态度也逐渐软化,特别当有了?麟儿之后?,更?是如寻常夫妻一般描眉作画恩爱非常。

可就在桂嬷嬷以为两人会一直这?么下去?举案齐眉直到终老的时候,公主发现将军竟在外另置有宅院,而宅院里住的母子?就是将军当年心上人,这?一发现于公主来说不亚于天崩地裂。

然后?,女子?堂而皇之挑衅,公主愤恼至极,再?然后?,那对母子?突然就死了?,将军以为是公主所为...少?年人的爱恨总是那般浓烈,公主爱将军的时候不惜飞蛾扑火以身入局,可当温情褪去?发觉陷于谎言,扑面?而来的怒火足够叫人毁灭。

公主无法承受爱人背叛,更?无法容忍被爱人冠以蛇蝎之名,于是她走了?,走的决绝甚至连孩子?都不要,但她又想为孩子?留条后?路,所以只归府,不和离,那样将军就无法再?娶,侯府的一切最终还是归她的孩子?,谁都不要妄想夺走。

然而事实证明,有的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不信任”便?是一把?利刃,公主不信将军只是单纯提供给孤儿寡母一个庇护之所,将军也不信公主没?有因妒生恨痛下杀手甚至连稚儿都不放过,直到分居两年后?,将军终于查明,行凶者另有其人,说来也可笑,不过是一贼人妄想窃取钱财结果见色起意失手杀人,可就因这?一误会,夫妻决裂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