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慕如笙道,“预设内的改变可以适应。”

“所以,我在你的预期里离开,你不会有一点痛苦吗?”

“不会。”

“那我从这扇门走出去,你不会有一点点难过吗?”

“我说过我没有共情能力,不知道‘难过’是什么?”

晏栩闭了上眼睛,这一瞬间虚空中仿佛有把锋利的刀正在切割他的肺泡,以至于每口呼吸都带着血淋淋的痛苦:“那你看得出来我很难过吗?”

“你现在双眼发红,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慕如笙略微侧头,“是难过吗?”

晏栩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我不在,你会活得更好吗?”

“如何定义‘更好’?”

“你会快乐吗?”

“我没有快乐的情绪。”

“那你会更‘舒服’吗?”

“性用品更舒服。”

“哈哈哈……”

晏栩忍不住笑出声,他扶着墙壁大笑着,仿佛听见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弯下了腰,笑得不捂不着酸疼的腹肌。那冰冷又响亮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夜色中显出诡异的气氛。

但慕如笙对此毫无察觉。

半晌,晏栩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脸上倏然滑出两道泥印,他俯身抱起保温箱:“你去洗脸洗衣服吧,我把阳台收拾再走。”

慕如笙点头起身,头也没回,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晏栩很快收拾完阳台的狼藉,进卧室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和游戏机都塞进皮箱里。他搬进来时,怕影响“楚门世界”的效果,几乎什么都没搬进来,至此穷途末路之时,他才发现他就像个暂住的客人。

他拖着行李箱,怀里抱着乌龟,最后环视了一圈这间房。每一件器物都是他亲手摆放,这些天不好意思问木头精要钱出门浪,就在家里憋着,闲来无事就把家务活都做了。地板是他擦的,碗是他刷的,窗帘是……窗帘是洗衣机洗的,但是他亲手晾的。

“你说一句话,随便什么话,”晏栩呼了口气,“我都不作了。”

窒息的沉默笼罩了客厅,没有人吭声,只有彼此长短不一的呼吸和钟表走针的嘀答声久久回响。

慕如笙沉静道:“即使人本没有自由意志,也不应该由另一个人决定你的行为。”

“我真的爱你宝贝儿,”晏栩闭了闭眼,压下呼吸,艰涩道,“你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我。”

慕如笙摇摇头:“我无法定义……”

晏栩没等她说完话,霍然转过身推开了防盗门。

·

冬夜里风声尖锐呼啸,车辆驶过的声音从很远地方传来。冬天的晚上人人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几乎没人出来瞎溜达。

晏栩僵硬地站在路灯下,大脑一片空白,很久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明明下午还在讲龟儿子的笑话,为什么晚上他就被“扫地出门”了。

他仿佛孤身在黑暗中朝着一束微光走了很久很久,跋涉过泥泞的河滩抵御过瓢泼的暴雨,走了九万里、走了九千年。

他问光,光不说话。

可是他的心里有人在说,你没到达光芒之下,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你要继续走呀,继续加油啊,你看光就在那里。

于是他又再次前行,行过严寒冰原的双脚僵死麻木,爬过荆棘丛的双手鲜血淋漓,无法再行走,也无法再爬行,至治死亡降临,黑暗中的光芒依然离他那么遥远。

嗡嗡嗡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动,晏栩立刻掏出,一看是奶奶。

“喂!老二啊。”

“奶奶……”

“奶奶有个好消息,你大哥听说你特意买了一只猫去贿赂你大嫂,心里美得不行,晚上就让人把猫接军队去了,他松口说不怪你闯祸了,你一会儿给他回个电话啊,啧,小兔崽子长大了,知道买礼物哄人了。”

“果然有媳妇就不一样了,奶奶也不是不理你,是你爷爷和爸爸都说让你出去历练历练也好,长个记性,毕竟现在有媳妇儿了,不能再犯混了。”

“家里其实很满意你找的这个媳妇儿,你大嫂说人家姑娘做学术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在清华当副教授,她爷爷奶奶在非典期间还是烈士,我们脸上很有光啊,正好你爷爷快过生日了,你个兔崽子就借坡下驴,把媳妇儿带回来吧。”

“奶奶……”晏栩喘息了两声,痛苦道,“我……我……我没有媳妇儿了。”

“啊?”电话那头只沉默了两秒,紧接着老人家疯狂咆哮道,“你你你你真和你哥一个德行!人家姑娘造大孽了惹上你这么个浑蛋玩意儿,狗改不了吃屎!”

电话猝然挂断,晏栩举着手机,表情迷茫,有点手足无措。

他怀里抱着穿着毛衣的乌龟,腿边搁着行李箱,慢慢回身仰起头,只见五楼窗口一盏灯熄灭,一盏灯又亮了起来那是阳台和书房。

……她果然继续工作。

晏栩收起手机,笑了笑自己,把龟儿子放地上,挂上了遛狗绳。

“她不懂你的心,假装冷静,她不懂爱情把它游戏……”

他小声哼着歌,走向胡同外,脚步轻快,就像扔掉了某个沉重的包袱。

睡一宿觉,明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晏二少就又杀回来了,呵呵,老婆,老婆饼能吃,老婆是什么?哼,女人就是一次性内裤,谁穿两次。嗨呀,大丈夫顶天立地,爱情?真他妈庸俗!

“她不懂表明相爱这件事,除了对不起就只剩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