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们待小皇子真的哭出来了之后,才敢跪下向皇帝贺喜:“恭贺陛下喜得皇子啊。陛下,是个小皇子啊!”

又因为这一年正是虎年,她们又道:“陛下虎岁得龙子,是上上大喜啊!”

而皇帝却只是维持着方才的那个姿势守在皇后的床榻边。像是全然没听见她们的恭维贺喜之声。

总算分娩完了,婠婠奄奄一息地躺在他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华夫人和月桂用热帕子擦净了婠婠双腿间的血迹,轻轻挪动她的身子,给她新换了一床被单,又在她身下垫了块更加厚实的垫子。

除了嬷嬷们欢天喜地的贺喜之声,这殿里还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女子分娩,哪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只这,还不算完呢。娘娘还要好生地坐月子将养身体,这恶露……就要排上一个月。”

华夫人有心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嘴,想让皇帝更加怜惜婠婠的辛苦。

膳房的人呈上来一盏金丝燕窝,皇帝面不改色地撩起袖子遮住伤口,接过那碗燕窝,一勺勺地亲手喂给婠婠吃,给她补充体力。

婠婠大约吃了半碗后,双眼一阖就睡着了过去。

方才沉默了半晌的皇帝忽地站起了身,神色中带着肉眼可见的惶恐焦躁,暴躁地宣来医官们问话:“皇后!皇后她怎么了!”

医官们颤颤巍巍地上前给婠婠诊脉毕,道:“陛下安心,娘娘并无不妥,只是适才分娩实在累极,所以暂时睡了下去。”

晏珽宗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低声喃喃道:“皇后没事就好……”

华夫人和月桂站在一旁看着,又不禁想到了当年婠婠刚出生时的场景。

那时候,皇帝和婠婠他们俩才多大的人啊。

如今,他们竟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婠婠看着素日娇弱不禁事的,竟然也强撑着生下了一个康康健健的孩儿。

心里不免感慨万分。

众人见皇后产后元气大伤地体虚着,很识趣地迅速收拾妥了殿内的所有物什,带着哭闹的小皇子去了偏殿。

晏珽宗自然还是陪着婠婠的。

到了偏殿的几个嬷嬷还私下纳罕:“瞧今日陛下的样子,不会是不喜欢这皇长子殿下吧?怎么看都不看一眼,连赏赐都不赏?那咱们辛苦了这番接生,岂不是白忙活了……”

有经历的老媪们就说了:“如何是不喜欢,分明是喜欢太过了!没见陛下是如何在意那皇后娘娘的么?自古子也凭母贵,有这样的生母,咱们这皇长子啊,哼哼,来日想是贵不可及了。不过迟了两天赏,别等不及。只等皇后娘娘醒来了,陛下心中高兴,还不知要怎样开恩呢。”

今晚婠婠生产时禁宫对外已经下了锁,宫内各宫院之间也下了匙,所以外头的众人暂且还不知皇后生下皇长子的事情。

八月十三这一早,禁宫内外各处刚刚下了锁,消息就似飞一般地传去了各地。

婠婠的母亲圣章太后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唤醒了。

云芝喜气洋洋地对太后道:“皇后殿下生了!太后,我们殿下生了!”

太后还有些昏沉:“婠婠生了?发动了?几时羊水破的?快给我更衣,我要去陪着她!”

云芝道:“昨夜里生的,孩子已经生下了,殿下平安,得了个皇子。呃,是五斤九两。子时初生得,是个吉时。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太后显然很是震惊:“我都没去张望一眼,她一个人就把孩子生下来了?也是吃了大苦了。”

“哪是娘娘一个人生的,陛下……陛下陪了娘娘整夜,到现在听说还没敢阖眼呢,朝会也没去。听说昨夜满殿侍奉的宫人们一齐熬了半夜,是烧水的、煲汤的、熏衣服的,都给娘娘齐全了。”

太后急急忙忙赶到坤宁殿去看望刚刚生产完的女儿时,婠婠也才初初睡醒。

第207章 | 0207 203:痴情

昨夜嘈嘈杂杂地忙了半宿,然而经历了那样一场女子辛苦分娩之事的坤宁殿正殿,今早太后踏入时就再也不见半分的血腥之气了。

宫人们收拾地十分迅速利落。加之预料到皇后就将生产,她们更是日日在外头晾晒了好几床干净的被单褥子作为备用,连布料绸缎都是用的江南进贡给皇帝做龙袍衮服的御用之物。

婠婠生下孩子后,华夫人和月桂很快就收拾了她身下一床的血污,给她换上了被太阳暖暖地晒了一日、温软且干燥舒适、还熏了玫瑰熏香的新被褥。

殿内略开了两扇窗户透气,近身侍奉的宫人们又用熏香再逐一将殿内沾染了血腥污浊之气的器皿熏过了一遍。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皇后生产时所用到的诸样物什,晏珽宗也在这时才抽出空来淡淡地瞥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还有婠婠断裂的那几根指甲。

这样好的指甲,养护时不知花费了她多少心思,然而碎裂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默然片刻后,皇帝让萃霜取来一个小巧的锦盒,将那几块被她折断的指甲一根根收进了小木盒中,妥帖地收存保管好了。

虽则孩子已经呱呱坠地,婠婠圆滚滚的肚皮也恢复了往日的平坦,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所要经历的痛苦还并没有止歇。

她半睡半醒地熬了一夜,仍觉得腹部坠坠的、撕裂般的阵痛着。睡梦中她眼角时不时地还沁出泪珠来。

分娩阵痛时因为无法忍耐的痛苦而胡乱抓了一通,指甲都碎掉几根,虽然那是养长了长在外头的甲,并没有伤到她指甲甲床上的肌肤,可几根手指还是有些痛。

皇帝又让医官们用细纱布一根根包扎好了她的手指。

*

等到母亲来坤宁殿看望她的时候,婠婠刚好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晏珽宗还维持着昨夜那个姿势半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一只手,良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和她说什么。

说“婠婠,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婠婠,你辛苦了”之类的话,实则现下都让他觉得无比的虚伪,也根本就毫无意义。

他是亲眼看着她从怀孕、小心翼翼地保胎到孕后期的艰辛、烦躁,乃至昨夜在榻上挣扎着产子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苦楚。

说什么都弥补不了她因为这个他带来的孩子所受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