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不、不要”听到这句话后,那生命仿佛早已如灯油耗尽一般的女人,突然发了狂一样,不断摇晃着铁质的栏杆,“我没有、我没有做那些”

“滚开,啊啊”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去死!”

“别看我呜……别看姐姐……”

那渐远的声音一直在脑内盘旋。

顾云熙浑浑噩噩地跟着母亲返回了家中,听着自己一直想要了解,却根本无力承受的所谓真相。

顾渊说,前两年的时候,顾兆樊还在坚持,还能维持理智。可第三年,不知道那边的人用了什么自从手段,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还会时不时梦见那个早已死去的平晟王君。当顾家给狱卒塞了些银钱后,短时间内,顾兆樊的日子会好过一点,但这终究不是个办法。

原来在三年前,顾家没等来顾兆樊的封赏,而是等到了她的罪状。

投敌叛国。

这样一项足以致三族死罪的,如同大山一样的罪名,重重压在了顾家身上。若不是母亲争取到了旁听的机会,在审案时发现了端倪,挽救顾家一线生机,恐怕顾云熙就只能等来自己娘亲与姐妹的尸骨了。

可那终究只是一点渺茫的希望。

三年过去,一切没有变好,线索也没有进一步浮出。

顾渊说,她曾经想过,让顾兆樊去死,而顾兆樊也多次说过,想要死,想要结束,这样起码她还不至于忍受无数的痛苦。可是,如果顾兆樊死去,一定会被认定为畏罪自裁也就是说,顾家一案,会立刻定性,她们一个也别想逃脱。

所以顾兆樊不能死。即使再痛苦,为了家人,她也要活着,挣扎着、苟且着。

顾兆樊仍在狱中蹉跎,母亲奔波到黑发染上银霜,却终究一无所获。或许是看在顾家曾经的地位与功劳上,陛下宽容,顾家一案仅仅是被搁置处理目前,顾家女儿还可以保全性命,名义上只是迁了官,压了俸禄。可王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顾家的事情,又怎能一直瞒下去呢

原来他们身上背负的,是这样的罪名。

他还在空骄傲些什么

这就是他没有听到的,他的家里人一直承受的一切吗原来母亲和爹爹,原本是想把他从这件事中摘除出去吗

那……

“沈随安……她知道吗”顾云熙的眼泪早已在母亲的讲述中流尽了,此刻他脸颊上仍有泪痕,双目却再也不存希冀。

“知道,”眼前的女人深深叹了口气,揭开了这最后的、残酷的事实,“是我们让她别告诉你的,她一直都知道。”

巨大的、无法忽略的悔意与愧疚,顷刻占据了顾云熙的内心。

她一直都知道,知道他家中的困境,知道他只是区区一个几乎无法回归家中的弃子,知道只要告诉他真相,撕碎顾云熙所倚仗的一切骄傲与自尊,撕碎他对顾家的幻想,那么顾云熙从此以后,就再无其他选择,只能依靠沈随安。

可她没有这样做。

沈随安温柔地接过了这一切,小心翼翼地去让他和以前一样,给他编织着这一场幻梦。承受着他的埋怨与不满,包裹着他,想要融化顾云熙身上的那层冰。

现在,冰有了裂痕,终于是化了。

但她也不在了。

“我以为是你已经在沈府过不下去了。”

那时候,即使喝了酒,女人的眼神也依旧清明,她甚至勾出了一个笑容,像是自嘲,但面上还是如往常一般温和。

“毕竟,我待你并不好。”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桌前的女人没有批阅奏折,而是一如往常地坐在那里,偶尔饮茶,偶尔翻书,看样子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曾在意过包括那跪伏在地,一丝一毫都不敢动弹的顾渊。

位于顾渊前方的,是当今圣上宋陌。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男侍已经给陛下添了次茶水之后,顾渊才再次开口:“……罪臣求陛下开恩。”

那女人的动作停了。

“……朕自以为,已经给过你们恩情了,宋陌轻笑,缓声叙述,“否则,你又怎会能在这里见到朕”

“罪臣……”顾渊没敢抬头,低声想继续说话,可却被打断。

“顾渊,她语气沉了下来“你在朕手下十五年有余,享了荣华富贵,获得了足够的权柄,到头来仅仅两年蹉跎,便已经承受不住了”

宋陌叹息,又一次放轻了语气:“你说,朕放过了他们,那谁又能放过朕的锦儿呢”

“况且……给你的名单,不是还有大半没做完吗”

“还不够啊……”

她的声音似乎飘得很远。

“顾渊,”女人起了身,走到她面前语气明明无比温和,说出的话却犹如尖刀,“朕要你,把自己的,还有顾家子女的脸面,全部扔到泥土之中。”

“最好被王城上下所有的人都踩透了,踩烂了,再好好地去死,才能解了朕心头之恨。”

“如若你们没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她随手将桌上的茶杯拂落在地,“那,到时候会死多少人,死法又如何,就都由不得你了。”

“毕竟,人们总是喜欢落井下石的。”

顾渊猛然从榻上坐起,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地环顾四周。还好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依旧冷清的顾府。

逐渐回神的顾渊调整着呼吸,没有心思再继续休憩,而是起了身,沐浴更衣。

铜镜中的那张脸满是风霜,皱纹日益加深,目光的疲惫与身上的沉郁无法消散,就连曾经乌黑的头发,都已经染上了银白。她已经不像几年前的自己了。说来也是,任谁知道自己只是被困于笼中的待宰的野兽,不论怎样挣扎也不会有出路,怕都是一样的。

今日,她还需要携顾云熙第一次出门“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