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湫。”陆元枫呼出一口气,叫了他的全名。
陆湫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非要倔到这种地步”陆元枫眼神满是失望,“你不了解柳家,在沈家人忘了这件事之后,你觉得他们要报复的是庆国公府那些大小姐,还是报复我们”
“现在,是,沈家是给你出头了,那以后呢你能指望着人家那些站在高处的人低头看我们一眼吗”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原谅了,人家都可能会报复我们,更何况你不原谅,人家还要被沈家怪罪,这份怨恨,你觉得他们会针对沈家,还是针对我们你为什么想不明白!”
“出门在外多忍让,并不是我们软弱,小湫,”陆元枫疲惫地叹息,“是为了好好活着,我们只能如此选择。一时的冲劲是没用的,面子也是没用的,宴会上那件事,如果就这么过去,或许还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好处理一点。”
“也怪那个沈家二小姐多管闲事……啧。”陆元枫小声念叨一句。
“行了,现在跟我走,人家都等半天了,也算是让你耍了下性子了。记得态度好点,别在人前犟。”
可是,他的疼呢他的名声呢他在沈家给那些人留下的印象呢这就不重要吗明明他也有尝试着,一整晚都乖巧,都懂事,他又没有惹事,是麻烦自己找上来的。
为什么还是他在忍受呢
被陆元枫拽着胳膊走的陆湫咬紧了牙关。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寅时,天色刚刚泛白而已,顾云熙就已经梳好了妆,呆坐在床榻上,望着低矮的蜡烛上,那跳动的火光。
最近,这种状态似乎越来越多了。
没有什么心情跟精力抚琴看书,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爹爹不愿见他,大姐整日忙碌,哥哥们一改曾经的温和,甚至对他冷嘲热讽,说他差点就能挣脱出去,可惜却没有那个享福的命,被人家退了回来许久未归,顾家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极为陌生。
顾云熙只能整日整日地,被囚禁于一方院落,忧心,却不知道自己该忧心什么
在迷茫的时候,他会回想起之前。至少沈府不似这般凄凉。
云水居最多的、也是让顾云熙印象最深的,便是烟火气。院落中的农具,四处生长的植物,带着露珠的花朵,还有房檐下的燕子窝,似乎每一处都带着暖意,都有人生活的痕迹,与顾府的冷清截然不同。
尤其是当沈随安出现
顾云熙之前总是嫌沈随安太接地气,没有世家小姐该有的骄傲,也没有高门大户养出的女子身上那种矜贵的气质。
可他也清楚,沈随安给他带来过热度。
他身体寒凉,在沈家时,他屋里的炭火一般是要一直烧到夏至才会撤去。但现在的顾府状况不好,没有多余的银钱供人挥霍,既然已经出了冬,府上是不会有炭火的,无奈,他也只能就着以前冬日的衣裳来保暖。
雪白的狐裘柔软至极,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这是去年冬日时,沈随安送给他的。那人说,这狐裘没有其他杂色,看着干净漂亮,衬他正好。顾云熙还记得,在收到这狐裘之后,自己对那个女人笑了。因为他真的很喜欢。
那年的冬天,他过得很好。
他们去了湖心垂钓,去了雪后的草地踩下第一串脚印,去了皇家的私人庄园泡汤泉,还去了繁华的闹市,牵着手一起走。最后,她说,其实落雪也挺好的。
“至少天冷的时候,你还能多亲近我一点。”说这话的时候,沈随安从背后抱住了他,因为刚刚结束的温存,顾云熙没有急着挣开,他一边唾弃自己此时的不守规矩,一边又真的,很喜欢对方的怀抱。
只是他不喜欢直说。
那是最后一次。他短暂地在沈随安怀里,忘记自己到底是谁,放下那些没用的坚持,放肆了一小会儿。
蜡烛终于燃到了末尾,烛火骤然熄灭,屋内的光源霎时间消失殆尽,暖色褪去,黑暗与开始侵吞他的视野,冷意也缠上了他的身体。
“她待我……并不算好。”
这句话是他亲口说出来的。即便刚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可一切终究覆水难收。
他不该说的。
沈随安听到时,应该对他很失望吧。
喉咙似乎有些酸涩,顾云熙抹了把眼睛,轻咬嘴唇。前几日的争执还历历在目,最终的结果是,母亲拗不过爹爹,答应了爹爹的要求。一直以来他所走的路,从来不会包含他自己的意见于是今天,在母父的安排下,顾云熙要去到监牢,探望自己的二姐,也就是顾家二女顾兆樊。
爹爹冷着脸说,既然他也是顾家人,那就合该出一份力。否则,顾家是谁也保不住。如果到了那种地步,他也一样,会被其他家族侵吞干净,或许连当个通房小侍都算是不错的结局。至少多一个人出力,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这些话不好听,但现实。
顾云熙并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破局。母亲说,等他看完了二姐,就将一切告诉他。到时候,他将会跟哥哥们一起学着做点事。
他的确很久很久没见到二姐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顾家乱起来之前。
印象中的二姐,虽然同为武将军娘,但她跟沈家那个闷葫芦似的三小姐截然不同。二姐为人豪爽,又风趣幽默,嘴上偶尔不把门,但也不会真正得罪了谁。而且,二姐的武艺高超,战功显赫,连那位平晟王君都对二姐情有独钟。那个时候,二姐还传信来说,她立了功,马上要升军衔了,等到升了军衔,就带着封赏回家
可顾云熙没能等到。
他只等到了自己被嫁入沈府的消息。
在经过严苛、甚至称得上侮辱的细致检查后,顾云熙与母亲跟上了狱卒,缓步踏入那吃人的监牢。
阴冷昏暗的牢房关押着无数罪孽深重的人,她们的眼神或狰狞,或麻木,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或者带着病气,明明看起来命不久矣,却偏生还活着。周遭围绕着无法驱散的血腥味,还有灰尘跟些许奇怪的药味,顾云熙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坠入了冰窖,与监牢比起来顾府已经算得上是宝地了。
二姐就是在这里吗……
他不敢问。
母亲显然是已经来过许多次,她的脚步很快,没有随意停留在任何人面前。一直到拐了两个弯,经过一个处在阴影中的牢房时,顾渊停下了。
“……观华,”顾渊声音很轻,向着阴影的方向叫了一声顾兆樊的字,“你弟弟来看你了。”
一只染了血、满是疮伤,犹如一根根钉子一般皮包骨头的手,用力握住了眼前监牢的栏杆,她的力气似乎用得很大,让那铁杆都发出了震耳的响动。顾云熙被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可在这之前,他听到了一句气若游丝的、沙哑的话语:
“为、什么……为……”双目血红的女人再也看不出半点曾经明丽肆意的模样,顾云熙无法相信,这个人会是他的姐姐,会是那个热烈如灿阳一般的女子,“连他、连云熙也……啊啊……”
“云熙也需要了解真相,”顾渊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做掩饰,“他与沈家二小姐和离了,此后,他也会一起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