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缇在一旁也疑惑道:“今日也不该你当值,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你这是冤枉好人,我就是走得快了些,”云珠被吓唬出泪珠来。
青玉冷笑道:“混账东西,少夫人治家极严,事有专执,不该你当值,进去是为何事?”
青玉见云珠不肯说实话,招来四个婢女道:“把书阁检查一遍。”
四个婢女当即应下。
“大家都是奴婢,你又何苦为难我?你原不是林家奴婢,怕是忘记了这林府姓林,可不姓秦,”云珠哭诉道,“就是到老夫人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你别急,”青玉蹲下身看着脸色苍白的云珠道,“等我查完了,就带你去老夫人跟前。若是我冤枉了你,我自行领罚。”
*
这厢,林府冬伏院的主屋静得出奇,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
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手拿佛珠,面目慈和地端坐在一个后置屏风的高榻上,屏风上画得是一幅雪山寒溪图。
她身前跪坐着一个着浅绿直裾的女子,姿容素淡,眉眼低垂,恭顺至极。
“少夫人,”婢女端茶递给女子道,“请喝茶。”
秦泠将茶水放到面前的食案上缓缓道:“北军中尉夫人将燕王太子的行事告到了王皇后跟前,这才引开了燕王太子。燕王太子不在,那王府管事只好放了人。”
“你行事向来稳妥,”老太太点头道,“回头你要亲自向中尉夫人道谢。”
老太太正是林老夫人邓氏。虽说林府内一应事务都交由秦泠,但今日之事毕竟涉及燕王太子。秦泠不得不仔细说与老夫人知晓。
老夫人已至花甲之年,却双目清明,丝毫不见疲态:“人平安就好。”
林老夫人生有两子,二房早就分家,少有来往,长房育有三子一女。她早年丧夫,后长子长孙又相继而去,但仍强打精神,教养孙辈,将家业打理井井有条。
如今林老夫人的次孙林靖官袍加身,小孙子林清莘在太学中读书,孙女林晴被圣上封为椒花夫人,家里上下又有秦泠操持,她才真正熬出了头,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他去海珠楼去做什么?”老夫人问道。
秦泠平静道:“淮扬侯回京,他在海珠楼订了包厢看热闹。”
老夫人抬眸看向面前秦泠,目光中有审视的意味。秦泠沉静至极,端起面前的茶水,好似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
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问道:“当年的事,可还有人知道?”
当年之事,自然指得是,秦泠被迫改嫁之事。
往事如云烟。
秦泠本是淮扬侯李潦生的发妻。
那时李潦生还未封侯,只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破落户。
秦泠的父母都死于战乱,秦泠不得已带着妹妹秦溪儿投奔于母亲的娘家萧家。后她嫁给李潦生,两人算是琴瑟和鸣,日子也渐渐过得好起来。未曾想萧家舅母用年幼的妹妹逼秦泠改嫁。
若她不改嫁,就找人去打断李潦生的腿,再欺辱了她妹妹。
她知道倘若她告知了李潦生,以他的性子,必不会应允此事,定会为她出头。但萧家也是地方豪强,李潦生无权无势,哪里能够抗衡?
况且她知他本有鸿鹄之志。如何能够折在这里?
秦泠选择隐去缘由,就说自己爱慕虚荣,逼李潦生与自己和离。
秦泠再次回想起来,只觉恍若隔世。
她平静道:“除萧家长辈,无人知晓。溪儿也只知道我与他和离,不知其中缘由。”
老夫人点头,她牵过秦泠的手,柔声道:“你向来是最让我省心的。你能嫁入林家,是林家的福分。”
“都是我那昏了头的媳妇听信方士所言,非要强娶他人妇来给辞儿冲喜,”老夫人问道,“若当年你非受人所迫,如何会沦落至此?”
“那你便是受人敬仰的淮扬侯夫人,不会在我们林家当寡妇。”
“你可曾后悔?”
后悔?
秦泠微微勾唇,自她离开他那日起,就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秦泠清楚老夫人并非要与她闲聊,而是存了试探之心。虽说当年秦泠是被她舅母所逼,但林大夫人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大家族中出事,哪个不是拼命遮掩?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事发,林家两位公子和宫中的娘娘又当如何自处?
林大夫人毕竟是他们的生母。
更何况淮扬侯位极人臣,若得知了当年真相,必定要林家给出说法来。
林家在京中已受王氏一族排挤打压,若是再得罪淮扬侯,怕是处境更加艰难。
秦泠垂眸,神色淡然道:“祖母,孙媳已是林家妇,往事不必再提。”
老夫人垂眸看着秦泠,拨动手中的佛珠,似乎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拒绝那泼天的富贵和权势。
“孙媳刚进林家时,要说心中无怨,那便是假的了,”秦泠道,“但祖母得知真相后,已处置了婆母,令她回祖宅思过,将家中中馈全交由妾身。辞之也待妾身极好,教妾身医术,将溪儿接入林府教养。妾身断然没有背弃之理。”
老夫人缓缓道:“淮扬侯这么多年都未娶妻。”
秦泠愣了愣,勾起唇角,似乎老夫人跟她开了个玩笑。
“妾身与李潦生,”秦泠顿了顿,继续说道,“妾身与李将军和离之日,他曾起誓说,若妾身弃他而去,他就当妾身辞世,此生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