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那么难过。

徐周杨的喉咙不知为何也突然变得黏腻得异常,像是他向来坚硬得像有无数棱角切面的心,沸腾得吓人,把他冰凉的、稀薄的情感,都熬得浓稠。

楚红泥已经冷静了些许,不再激动地捶打徐周杨,听到徐周杨的话也只是嘲讽似的笑笑,用手背摸了下被眼泪蚀得有些刺疼的眼周。

“你没有对不起我,又关你什么事呢?”

“我活得那么烂,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克制着没有说出口的是,明明他要维持这样烂的生活,已经辛苦得喘不过气了,已经要比常人耗费更多的力气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活不下去呢?

“不是的……”徐周杨变得有些局促,伸出手好一会儿才抱住楚红泥,“有关系的。”

“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徐周杨的肩膀很宽,楚红泥的脑袋倚在他的肩头,被他温暖的身体包着,像暖冬晒好的棉被,是甜甜的香味。

但楚红泥的神色,却无半分触动之意,甚而有些扭曲的快意,咬牙切齿地拧着狠,衬得他本就妍丽得不似人的面容,如吃人的妖鬼似的瘆人。

他不甚怨毒地想着,对,以后都轮到你难过了。

徐周杨抱了他好一会儿,才想到什么似的,一言不发地收拾起桌子来。

徐周杨一样一样地把塞在桌子里的垃圾往外扔,他课桌里本就没放书,清了那些垃圾以后整个桌子都空了。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握着瓶子的手一顿,小心翼翼地瞥了楚红泥一眼,见楚红泥垂着脑袋似是在想什么,并没有看他,他才像做贼似的,一把掏出课桌洞里的东西,迅速地塞进裤兜里。

……

徐周杨一个下午都像躲着楚红泥似的,一下课就跑到离楚红泥位子很远的地方,每次楚红泥看向他的时候,都被另一个人挡着,也看不到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周哥,好了吗,我站得腿都酸了。”徐周杨身后站着的人捶捶腿,想要走动两步松松筋骨。

徐周杨坐在位子上,整个肩膀别扭地缩着,弯腰低头地盯着手里的东西,细致地动作着,嘴里颇是云淡风轻地回道:“想死你就动好了。”

那人露出个苦笑,“周哥,你都在我位子窝了一下午了,捣鼓什么啊你。”

他看徐周杨专注地弄着手里的东西,实在好奇,悄无声息地凑近,想要瞧一眼。

不想徐周杨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冷不丁地道:“偷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那人咽了口口水,猛地直起腰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好奇徐周杨在做些什么。

倒是徐周杨手一抖,手里的东西粘歪了,他懊恼地眼睛都要贴到桌子上去,一点一点把原来粘歪的地方撕起来,猛一拍身后人的背,“去,再去给我弄点胶水来,单面胶也拿一卷。”

……

直到放学的时候,徐周杨都没回来位子,楚红泥今天心情本就不太好,也懒得纠结徐周杨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躲着他。

然他背着书包要走的时候,却被徐周杨叫住了。

“楚红泥!”他的脸被窗外的火烧云照成一片绚丽又朦胧的红,像蒙了一层樱桃色的梦,“你到樱花林去等我好不好,我马上下来。”

徐周杨的表情带着小心翼翼的腼腆,楚红泥意识到他可能要说什么,眼睫颤抖地一眨,应道:“好。”

现在才放学没多久,楚红泥等在樱花树下的时候,不少路过的人都看向他,有些看他一个人站着,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和他搭话。

然而徐周杨马上就来了,看着他站在蓬蓬如盖的樱花树下,也是颇为愣神的模样,眼里一时只有他被微风拂起的碎发。

满树粉/嫩的樱花,都不及他来得好看。

“给你。”徐周杨不知为何生了怯,不太敢看他,只把蓝色的信封递到他手里,“打开吧。”

楚红泥接过信纸,打开以后从里面抽出来蓝色的那一张,展开。

是徐周杨写的信,字并不好看,确能看得出已经极力写得公正了,有一股执拗又认真的稚气,倒和他这个人全然不像了。

“楚红泥:

对不起,之前对你做了不好的事。

之前我觉得你喜欢我对我而言是不幸的,可是等到我喜欢你之后,才觉得,这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我会对你好,永远让你笑,永远不让你难过,我会做那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所以,可不可以请你,继续地喜欢我。

徐周杨”

楚红泥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觉得莫名有些违和,他合上信,拿出放在信封里另一张粉色的信纸,打开之后,脸上毫不遮掩地露出错愕的神情。

这不就是他的笔迹吗?

楚红泥慌忙去看落款,果然是他的笔迹,楚红泥快速地扫着信的内容,就是他写给林祎宣的那封没错。

这封信,明明他已经亲手、当面交给林祎宣了,他记得林祎宣接过信的时候笑得很温柔,一如平时那样,温柔地说:“谢谢你,我会好好看的。”

温柔得像他不是那个人人厌恶的倒霉鬼,而是一个极平常的,能够被重视心意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徐周杨手上?

而且,信纸被揉得很皱,一眼就能看到被撕碎的痕迹,但是被胶水黏起来了,还用透明胶一圈一圈地裹了一层。

最重要的是,信的开头被撕掉了,是林祎宣的名字。

楚红泥脑袋里面已经有了某种猜想,却还是不敢置信地问:“这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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