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变得稀薄了,逼出许多热汗。他掀开?竹帘,让傍晚的微风吹进来。
然而外面的风竟是焚烧过一般滚烫,吹得他大汗淋漓。
今年夏天,太阳好似快要坠到地上,像个火炉一样?炙烤大地。庄稼全都枯死了,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街上处处都是结伴成群的流民,他们面如枯槁,体瘦如柴,破烂衣衫柳絮一般挂在身?上。一股股恶臭从他们板结成块的头发?上散发?出来,令行人纷纷作呕。
叶礼却不觉得恶心,只觉得痛惜。这些人都是大燕朝的百姓,民之不存,国焉能立?亡国之兆已近在眼前了。
叶礼看着街上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又看了看躺在近前,娇嫩得宛如一块凝乳的秦青,心里的厌恶越加深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叶礼正暗自叹息,却见前方聚集了许多人,每一个人都露出喜悦的笑容,发?出欢乐的叫声。
“齐小?姐施粥了!大家?快来啊!”
“齐小?姐活菩萨啊!”
“谢谢齐小?姐!齐小?姐多福多寿,一生平安!”
许许多多赞美和祝福回荡在空中,煮沸了长街。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正一碗一碗往外舀粥的女子吸引了叶礼的注意力。
女子长得很美,秀丽的脸庞露出温婉的笑容。于苦难众生的环绕下,散发?出慈悲的光芒。
叶礼看着对?方,眼瞳微凝。
忽然,一缕幽香钻入他的鼻孔,带来一股怡人的熏然。他侧头看去?,这才发?觉小?侯爷竟被吵闹声惊醒,正凑过来,由他这边的窗户往外看。
离得近了,小?侯爷身?上散发?的幽香便越发?浓郁,好似他成天浸泡在脂粉融成的泉水里,把?这股甜味直接腌到了软肉深处。
怕是只有富甲天下的秦家?才能用金山银山供养出这般的娇儿。
叶礼往旁边让了让,远离了秦青。秦青便霸占了这扇窗户,仔细看着外面。
许多人围拢在草棚前,手里皆高举着瓷碗,哀求齐小?姐施舍一碗粥水。四周的流民也涌过来,踮起脚尖渴盼地张望。
“那是齐似风的妹妹齐思雨。”秦青低声说道?。
叶礼不曾回应,面容有些紧绷。他放缓了呼吸,免得嗅到更多香味。
这香味叫他厌烦得很。
站在齐思雨身?边的婢女高声说道?:“大家?排好队,不要挤。我们小?姐用的是江淮运过来的上等白米,粥水煮得稠稠的,不管是先来还是后到,都不会喝到稀汤,大家?保管放心!”
听到这句话,人群里爆发?出哄笑声,挤挤攘攘的队伍果?然变得有序很多。
挤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捧着满满一碗白米粥,喜滋滋地离开?草棚。
一名穿着粗布蓝衫,打扮得非常整洁的妇人搂住自己的小?女儿,从人堆里挤出来。母女二人皆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笑得喜悦又满足。
“娘,齐小?姐的粥好甜呀!”小?女孩喝了一口白粥,脆生生地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齐小?姐用的是好米,当然甜啊。快喝吧,喝完把?碗给?娘,娘给?你奶奶也打一碗。齐小?姐真是大善人,在这饥荒之年,因为她,不知活了多少人的命嘞!咱们过两?日给?齐小?姐立块长生牌好不好?”
“好!齐小?姐是活菩萨,囡囡要给?齐小?姐的长生牌磕头。”小?女孩高高答应一声,惹得路人赞许微笑。
秦青的车队被抢粥水的人群拦截在路上,只能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前挪。这些感恩的话,一声一声传入大家?的耳朵。
阿牛坐在车厢外面,满怀钦佩地说道?:“齐家?家?风素来清正,养出的儿女自然个个不凡。”
打死一头老虎的猎户连连点?头跟着附和。
二人开?始讨论齐家?的种种忧国忧民之举,言语中满是崇敬,对?那位人美心善的齐小?姐自是讨论最多,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秦青侧耳聆听,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瞥向一旁的叶礼。
叶礼看着外面,俊美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眸色却深沉了几分。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你觉得这位齐小?姐如何?”秦青指着粥棚里的年轻女子问道?。
叶礼收回目光,夸赞道?:“齐小?姐心怀大义,宽厚仁善,璞玉浑金,自是女辈楷模。”
秦青转过头,清透的眸子蕴着流光,把?叶礼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这眸光里带着玩味,也带着嘲弄,好似在看一个笑话。
叶礼不知因何,竟然感觉极为不适。这目光没有温度,比以往那种黏糊糊的暧昧眼神更加令他难以忍受。
“小?侯爷看我作jsg甚?”叶礼故作坦荡地问。
秦青慢慢退回对?面的座位,把?睡着的胖猫抱进怀里。
“叶礼,初见之时,我觉得你武艺高强,有勇有谋,绝非池中之物。我扮作马夫与你相交是因为我很欣赏你。但现在,我发?觉我看走眼了。”
叶礼更感不适。
秦青看走眼了?意思是说他不再欣赏自己,也不再认为自己有勇有谋,可堪造就??
明明是一个不了解自己的人说出的妄断,叶礼竟觉得心绪烦乱,懊恼不甘。
“小?侯爷谬赞了,我本?就?是个庸人,哪有什么谋略,只是有几把?力气而已。”叶礼忍着满心不适,笑着说道?。
“你说的对?,是我高看你了。你与阿牛,与那些猎户,与旁的许多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秦青漫不经心地点?头,指尖一下一下顺着胖猫脊背上的毛。
他对?叶礼本?是极端推崇的,然而此刻竟已视之如无物。
这些话不管由谁道?出来,叶礼都不会觉得如何。他心智极为坚定,意念也十分强大,又岂会被一两?句否定而扰乱。
但此刻,他的的确确被扰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