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两人沉默好久，秋明终于开口问：“为什么想爬山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有我自己的事，也有朋友的事。”安蕾耸肩而笑：“我们主编梁叔昨儿看出些端倪，于是对我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有想不通的事，不妨去问问山与水。’于是就约你出来了。还好你有时间。”

“我最近去潮音咖啡馆，不仅见不到你，也见不到笛楠。倒是碰到过林奈两次。”

“小奈最近接了个民宿庭院重建的项目，那民宿离咖啡馆很近，所以去的频繁。”

“那你呢？家离咖啡馆不远，却多日不见，莫非是躲着我？”

安蕾摇头苦笑说：“秋先生，你真是擅长打直球。”

秋明哈哈笑了几声，眼神显得格外清澈：“追求女生，表达爱意，我没什么经验。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有所改变。”

安蕾望向窗外，声音变得慵懒了些：“不用，这样挺好。创作需要强烈的真实感，你可是艺术家，千万别轻易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

“累了？可以睡会儿，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车程。”秋明切换到陈珊妮的专辑CD，轻柔旋律如水般流淌着。

安蕾“嗯”了一声，小眯了会儿。睁开眼的时候，车已熄火停下，响在耳边的是陈珊妮那首《来不及》。

安蕾看到秋明神色忧伤，猜他是想起了陶素阿姨，赶紧打断说：“抱歉我睡太久了。到了吗？”

秋明回过神，说：“没事儿，刚到没几分钟。”

安蕾送上一个温柔而坚韧的笑容：“走啦，我们撒野去。”

夏日来爬崂山的人比想象中更多。安蕾和秋明排队买好票，看着一趟趟缓缓行驶的缆车，徒步向山顶出发。

“上次爬崂山巨峰还是高二暑假的时候，我和小奈，阿楠一起来的。”两人并肩攀登，林奈回忆学生时代的趣事：“我记得也是这个时间，早上八点左右。小奈问我，你觉得这片云中山景像什么？我冲她眨眼说；‘像一位蒙着面纱的漂亮姑娘。’旁边阿楠听得把喝的水都喷了出来。”

秋明也用诡异的眼神瞄了她一眼，说：“的确不像个花季少女该说的话。”

“那像什么？”

“就像...”秋明扯着青岛本地腔儿，挑眉说：“就像这样一位大哥，还是流哈喇子那种。”

安蕾被逗乐，少有的笑出声来。她心里感叹，人在郁闷时，走出来直面天地山海，果真是明智选择。

“本来想喊小奈和阿楠一起来的。”安蕾觉得有些可惜，伸拉着胳膊说：“结果却是，一个懒得爬，一个喝酒把身子喝伤了。这俩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两个......谈恋爱了？”

“没有。他们两个，情况复杂的很。”

“其实我倒是看出了些苗头。”

“怎么说？”

“笛楠不好说，我看不太懂他。而林奈小姐对他的感觉不简单。”

“怎么看出来的？”安蕾觉得惊奇，盯着秋明不放。

秋明思忖一番，说道：“眼神吧。她看谢笛楠的时候，眼神不太一样。”

安蕾转眸暗想，终究是自己和林谢二人相处太久，不自觉地将两人之间的特殊情感归纳为情理之中。

“有些事，你可以跟我讲，或许有不同的答案。”秋明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如此说道。

安蕾递去一个信任的眼神，说：“好啊，反正到山顶还有挺长时间，够咱们聊了。”

两人继续攀爬，并聊起了林谢二人的过往。安蕾思前想后，还要考虑保留两位朋友的隐私，不免有些烧脑。话题聊至尾声时，安蕾的逻辑思维迟钝下来，深喘几口气说：“我怎么感觉说不清楚了呢？是不是爬的太高，脑子缺氧了？”

“OK，我差不多摸清了事情来龙去脉。”秋明指着不远处，说：“看，山顶到了。”

安蕾心情豁然开朗，和秋明加快步伐，登上山巅。

两人在一块山石前坐下，秋明递出一瓶矿泉水，擦着汗说：“这1000多米，爬的比想象中要累。”

安蕾喝了几口水，笑意盎然：“我们似乎高估了自己，下山不如改坐缆车。”

秋明言归正传，接着说：“听你的描述，目前情况应是林奈小姐后知后觉，爱上了笛楠。笛楠早已放下了这段感情，但两人结局目前尚不明朗，对不对？”

安蕾点头说：“大致如此。”

“现在我在这考虑这件事。你鼓励林奈小姐独自面对自己的情感，假如说，她是一个更看重结果的人，会不会令事情的发展偏离初衷？这样对笛楠可不公平。”秋明一直看着她，又解释说：“我并非偏袒笛楠，只是尽量客观一些。毕竟你说过，笛楠是罕见的温柔善良的人，这类人的选择通常只利彼，不利己。”

安蕾的确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平心而论，她一直站在林奈的立场看待问题，即便是知道谢笛楠心意已变，她也只考虑林奈该怎么做，林奈的结局会如何。

“抱歉，容我思考一下。”安蕾试着将自己放到谢笛楠的位置，思忖说：“如果我是阿楠，应该更担心林奈的处境，胜过自己的心意。若这样看来，两人关系的主导权似乎在小奈这边。”

秋明点头说：“这也是我所担心的。爱情这东西，多面且复杂，想去拥有一个人，一段关系，很可能是出自私心。你在鼓励她学会安放内心情感的同时，更应该让她明白，爱的本意何在，又是否会伤害别人。”

安蕾听了不住摇头：“秋明先生，我之前未曾问过，你是不是研究过哲学？”

秋明会心一笑说：“偶有涉猎存在主义，不过只懂皮毛。”

安蕾接着说：“我感觉，你会和阿楠成为很好的朋友。他研究心理学，你懂艺术与哲理，两人一拍即合，未来日子定不会觉得无聊。”

秋明尴尬一笑说：“这种事要看双向意愿。我觉得笛楠不像是爱交朋友的人。”

安蕾起身回笑，神清气爽许多：“爱情这件事，果然是人类一辈子猜不透的事。但愿我这两位好友都能收获幸福。”

“我还有一个疑问。”秋明也站起身，抄手问：“你与林奈小姐情谊深厚，谁都看得出。可我始终觉得，你对她的关注和责任感超乎寻常，是在朋友之上的。这是为什么？”

“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不愧是直球先生。”安蕾很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说：“我也曾不停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若是总结的话，那就是姐妹情感羁绊之中，夹杂着我个人的好奇心。”

“个人好奇心？”

“是的。你也知道，我自认为情感细腻，爱写东西，现代诗，散文，有的没的，拿过笔来胡写一通。”安蕾看着壮观的山景，试着与秋明交心，娓娓道来：“我有自己成熟的人生观，在不影响生存的前提下，我喜欢一切慢的状态，在我的内心有一座高塔，那里很难抵达。例如我前段时间看了一部关于人工智能的电视剧，除了觉得新奇，更多的感觉是害怕。电子，智能，资本与科技，人类每每突破极限，这些大大加快的时代步伐。但这一切浮光掠影令我的内心苍凉，充满了空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