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蕾拿起两片纸巾,一边擦拭着落地钟上的灰尘,一边摆出事不关己的口吻:“问什么呢?这位苏先生年龄多大?年薪多少?结没结过婚?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呢?”
林奈走至她身边,抄起手,一本正经说:“苏铮,大我五级的同校师哥,今天三十五岁。山东临沂人,目前住市北区,无不良嗜好,生活自律。他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上段感情还要追溯到六年前。”她用手指敲了敲吧台面,意味深长补充:“总而言之,相当靠谱!”
“怎么,这是打算给我相亲呀?”
“我跟你正经说话呢,没开玩笑。”
“我总觉得自己被卖了,也没开玩笑。”
“什么卖不卖,难听了。”林奈沉下脸,走到她身前,略嗔道:“我看得出白痴头儿对你有想法。你单了这么久,不想试试?”
安蕾嘟着嘴,继续擦落地钟,漫不经心说:“苏先生挺好的。你近水楼台,怎么不考虑?”
林奈吐槽说:“谁要和那种扑克脸怪胎近水楼台?每日工作全靠吼,一点错误能把人骂到不见北,简直跟神经病一样...呸呸呸,总之就是,你要信我。我不会做什么双面间谍,万事肯定站你这边。”
安蕾笑出声:“亲爱的,我当然信你。可是,我不想谈恋爱。”
“蕾子,你听我说。”林奈搬过她的双肩,与她四目相对:“天知我知,你有很认真地对待过去。我也希望你能够着眼当下。”
安蕾稍微歪了下头,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人如果不能将回忆处理妥当,也无颜面对当下。”
林奈松开手,深深叹气。
安蕾攥住林奈的手,耸了耸肩:“好了好了,知道你心疼我。我答应你,感觉对了,就试试看。”
林奈神情宽慰,也用力握住她的手,嘟囔着:“这可是你说的,不许敷衍我。”
(五)吸烟区和长桌的意义
唐果归来后,潮音咖啡馆恢复营业,安蕾几乎每晚到店帮衬,与她一起关门下班。
说到咖啡馆前后最重要的变化,是二楼多出了一个公共吸烟房。作为公共场合,不可吸烟是共识。而咖啡馆作为一个社交场所,会出现客带客,或者工作谈判等场合。在林奈整理的老客户调查中,支持增添吸烟区的比例占到百分之八十六。
二楼格局改动及装修全由林奈设计完成,吸烟房设在楼梯口旁,面积3.5平,接近正方形,最多能同时容下四人。室内墙漆上白下绿,有两把小圆椅,无桌;对门有双扇大窗,并按有一只换气扇。左右两侧墙壁有十五公分宽的横板,可放置手机烟灰缸等物品。天花板垂挂一盏月亮型中古灯,这是由林奈自掏腰包并亲自安装上去的。
吸烟房所在位置原本属于其中一个包间,如今被独立出来,供一楼有吸烟需求的客人使用,受到了大部分客人的认可。
至于一楼中心位置长桌的保留,三位姐妹也深度交流过。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咖啡馆是安于一隅,享受安静的场所。对于另一部分人而言,大长桌是整家咖啡馆的灵魂区域。
葛析蓉就是进店必选择大长桌的客人。
长木桌上,常年摆有一只花瓶。花瓶异形,黄绿拼色,体积不大。唐果别有新意,隔三岔五更换不同色不同类的花。花瓶淹没在更鲜美多姿的花朵下,不至于多么突兀。
葛析蓉第二次傍晚来店的时候,安蕾才注意到她。 那天桌上的花瓶绽放着蓝粉色丽格海棠。
葛析蓉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几岁的样子。她相貌中上,个子不高,头发很短,颧骨微凸,肤色略黄。进店后,她把外套脱掉,露出青绿色高领针织毛衣,和亮晃晃的银色项坠子。她端坐于食堂区中央,角度斜对着吧台,腰板挺得很直。即便是喝咖啡,她也会将咖啡杯端至头部无需前倾的位置,腰部的力量从未放松。
安蕾特意看了看她的鞋子,和上次一样,是那双非常干净的粉白色的运动鞋。
“对于女人来说,鞋子有时比衣服更重要。她这个年龄,已经懂了。”
安蕾心里这样想着。
牛奶咖啡饮尽,葛析蓉到吧台向安蕾讨了一杯白水。回到座位,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戴起细框近视镜,开始打字写东西。
安蕾发现,每次身边或是对面来了其他客人,葛析蓉都会特意抬眸看一眼。她目光敏锐,似乎在捕捉靠近她的人身上的细节。灯光和咖啡稀释了客人们的神情,唯有葛析蓉保持专注度,从始至终,眼神鲜有涣散。
长桌上的海棠花在夜晚依旧鲜艳,葛析蓉气色不算好,却丝毫不输给鲜艳的花。
安蕾心中惊叹,真是个精力充沛的年轻女孩。
眼下是末冬季节,咖啡馆打烊时间为九点。葛析蓉八点五十开始收拾挎包,穿扣外套,并将眼镜收起。她有礼貌地将水杯和咖啡杯送回吧台,冲着安蕾微笑。
安蕾回笑,稍微卷起衣袖,将杯子收入身后的水池。
“西太后的土星手表?姐姐喜欢听朋克吗?”葛析蓉瞅着安蕾的腕表问。
安蕾愣了下,回过身说:“偶尔听,我更喜欢摇滚。”
“我男朋友是摇滚乐手。”葛析蓉又补充了句:“弹主音吉他的。”
安蕾终于明白,为何觉得她如此合眼缘。
两人第一次交换名字,葛析蓉说:“我明晚还来。姐姐再见。”
第二天是周六。安蕾和林奈吃过下午饭,正准备穿过马路回店,看到自家猫咪跟着一位客人溜出了门。眼看猫咪要窜入马路,电光火石间,葛析蓉冲出店门,及时搂住了它。
葛析蓉轻柔地抚摸着猫咪,神情爱怜。她俯身于店门口好一会儿,接着站起身,靠着电线杆,旁若无人似的撸猫。她穿着和昨天一样的上下衣,换了黑色袜子,以及一双褐色小牛皮靴。
猫咪很乖,像团黑影倒在她怀里,没有挣脱的意愿。路过的行人都会看她一眼,或是看它一眼,有的人甚至回头,看了又看。
五点半的时候,夕阳还懒懒挂在云角。
葛析蓉莞然的模样像极了罂粟花。
今天葛析蓉走的较早。
晚上八点,三姐妹围坐吧台前,唐果说起了葛析蓉想来潮音做兼职的事。
“她说自己是济南人,在青岛读大学,去年本科毕业。上次考公失败,今年留在青岛继续备战五月底的考试。另外,她每天下午要去上补习班,只能晚上六点以后来兼职。”唐果如实向两人汇报之前聊天的概况。
安蕾趴在吧台前,思忖半晌,说:“6点唐果要吃饭,其他两名员工也要下班,店里正好缺个顶班的人...”
“我不同意。”林奈声音沉厉,直接剪断了她的话。
安蕾感到意外,望着她问:“小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