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蕾的同事中有不少慢慢悠悠,可可爱爱的人。左边工位是个性格活泼的高个子弟弟,偶尔踩着滑板车来往于各部门;右边工位是爱喝枸杞茶的阿姨,时不时唠叨自己家琐事。还有每次交锋时,从不主动看人,做事却超级认真的美编小姐姐,以及爱和年轻人喝茶聊天,爱讲老青岛趣事的主编宏叔。
山东学子有很强烈的考公考编情节。安蕾大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当时选择杂志这一行业,除了从小志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相对稳定的朝九晚五工作时长。
大学期间,她和申川听着乔妮特·纳波利塔诺的歌曲,一起解读东西方哲学。那段反复雕磨人生意义的岁月,深深种进了她的心中。
回到青岛之后,安蕾把真实的自己裹住,并放低欲望去生活。对她而言,车子不是必要的,房子可以和妈妈一起住。工资没那么高,可以少出去旅游,少买化妆品。
说到安蕾的业余爱好,多到数不胜数。
她喜爱布鲁斯、摇滚乐,喜欢摄影,喜欢逛城里位置偏僻的小杂货店。 几乎没有人能强迫她做违心的事。她是一个意志力极其强大的人,在听摇滚乐之前已如此。
另外,她重新捡起了少时的滑板。
青岛的地势道路高低起伏,对滑板这项运动有一定挑战。当城市沉入宁静的夜晚,安蕾穿着卫衣牛仔裤,或是肥些的背带裤,踩滑板穿梭在诸多老街,听着滚轮声与风声,奔向星辰和大海。
两年前,一个春天的夜晚,在市南区龙江路。她如同往日,踩滑板俯身漫游,与一个男人擦身而过。
她错把那人认作申川,错愕下身子失去平衡,跌了个大跟头。
柏油路粗糙坚硬,割破了她的手心,阵阵刺痛传到她的心尖。身体与天空平行的感觉很空洞。唯独那么一次,她想就这么躺下去,再也不爬起来。
直到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有个陌生男人下车,以低沉而关切地声音问:“小姐,没事吧?”
安蕾这才被唤醒。她起身抹掉眼泪,匆忙用卫衣帽扣住头,踩起滑板,消失在夜色中。
那天之后,那个躺在地上张仰天际的沉溺片段后,安蕾意识到了时间是不可能静止的,她需要让生活变得更有意义。
她开始尝试拍Vlog,将生活碎片放到网络平台,并偶尔写诗给自己和大家看。想了好久,她将网名设置为了“劳拉”。是的,她有小心思。尽管她也不知道劳拉是谁,或者真正意味什么。她抱着微弱的侥幸心理,希望有一天申川会搜索这个名字,发现她还在思念着他。
两年下来,安蕾通过发Vlog收获良多。很多粉丝喜欢她的文字和视频,开始纷纷给她短信留言。其中大多是一些高中生大学生,向她求问一些青春疑惑,但凡是她懂的,她都会悉数耐心解答。
无论是昔日滑板少女,还是Vlog博主,现实生活中除了林奈和谢笛楠,没人知道这些。
潮音咖啡馆装修完毕,已经来到二月中旬。等唐果过完元宵节回青岛,咖啡馆将正式恢复营业。
周日这天下午,安蕾和林奈约好在店里小聚。天空落着霏霏冷雨,安蕾早早到店,煮了杯热美式,蜷在吧台前,与黑仔、阿白一起听雨发呆。店里只开了吧台吊灯,幽暗的屋顶像落下一层幕。功放随意播放着古典吉他独奏,跟随窗外冬雨一同流淌。
下午四点,雨势更急了一些。猫咪们原本在打盹,似乎听到雨声,竖起了耳朵。
这时,一名陌生男士推门而入,将雨伞竖在门边。
安蕾回过神,挺起身说:“抱歉,明天才正式营业。”
男士说:“是安蕾小姐吗?”
这位男士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米白色风衣搭配淡蓝色卫衣,举止温雅,笑容中隐有几分距离感。
安蕾仔细打量着他,怎么也记不起他是谁。
正当她疑惑,林奈收伞走进店,笑吟吟道:“蕾子,有人慕名来看你咯!猜猜他是谁?”
男士稍微走近些,笑容未减:“初次见面,我叫苏铮,是林奈的上司。”
原来是林奈时常挂在挂在嘴边的“白痴头儿”。
安蕾恍悟,回声说:“您好,我是安蕾,常听小奈提到您。”
林奈瞥了苏铮一眼,隐隐取笑说:“头儿,自报家门过于迅速了。”
苏铮也打趣道:“我还想问你。女生不都爱秀闺蜜么?怎么没在你朋友圈见过安小姐?”
林奈连忙解释:“这事儿赖不上我。我这神仙姐妹儿不爱拍照。”
安蕾看出两人私交不错,稍微放松神经,说:“苏先生喝什么?不嫌弃的话,我煮咖啡给你们。”
苏铮来到吧台前,看了一眼她手边的咖啡杯,说:“荣幸之至。我们在办公室喝胶囊咖啡较多,偶尔点外卖,会尝尝黑咖啡。”
林奈说:“资深咖啡达人配上自烘咖啡豆,定叫你不虚此行。”说着连忙窜进吧台,将一台手动磨豆机摆到苏铮面前:“头儿,玩玩儿手磨吧,来三人份。”
苏铮做个OK的手势,说:“放心交给我。”
闲聊之间,咖啡粉已磨好。安蕾也清理好手冲器具,并煮好了热水。研磨着记忆中的咖啡时光,她呼吸着豆子的浓香,开始冲煮咖啡。两三分钟的时间,咖啡冲泡完成,流入分享杯。安蕾再将其分为三份,注入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
“
手冲咖啡始于欧洲,传入日本后盛行。一开始的制作流程很随性,咖啡粉的粗细及浓度全凭个人喜好。日本仓吉小镇甚至有石臼磨咖啡,那可是更原始的咖啡体验。因此,手冲咖啡的制作无需听他人之言,遵循自己的习惯即可。
”
关于手冲咖啡,申川当年如此教授给安蕾。她至今尚且记得。
苏铮端起其中一杯,轻抿品尝,称赞道:“果真是行家。这咖啡的回甘很棒,入口后有浓郁的果香,还透一点点酸甜。”
林奈搂着安蕾肩膀,笑说:“我们潮音可以点外卖,不办张会员卡?”
苏铮点头说:“事先说明,不是卖你面子,完全是被安小姐的手艺折服。”
安蕾忙说:“我们家主理人手艺比我好,也请苏先生多来品尝。”
“没问题。加个好友,我把办会员卡的钱打给你。”苏铮说着翻出了手机。
安蕾犹豫了下,扫了他微信。
接下来,苏铮表现得很热情,主动问了安蕾不少问题,诸如兴趣爱好,工作单位之类。他看上去不太会开玩笑,却仍极力保持幽默,倒是有几分可爱。安蕾感受得到他的真诚,尽量一一做回答。
眼看接近五点半,雨势未歇。苏铮准备离去,想送安蕾回家,安蕾婉拒。等苏铮离开咖啡馆,她才松了口气,走到窗前,正好听到了落地钟的响声。
林奈远坐于吧台前,看着她问:“蕾子,没什么想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