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心嘴角微动,很是动容,“雪莲很美,贪得美丽之物,是……”

“是一件极致趣事。”月德接道,“寒鉴仙君这么说的。故而留下了些雪莲种子,五载才得一壶。”说着,分盏而盛,奉与诸人。

天青色的酒盏里,小小一口,酒意缠绵,清澈得如同天池的水。病心闭目一饮而尽,口中化开淡淡的甜。

麒麟自持,不过小酌一盏,青丘与陆崖便已续杯了。

裴九郎一口下去,微微的辛辣入了喉腔,直吐舌头:“这酒好浓的味道!”

病心疑道:“倒是不易醉的,我觉得甘甜淳厚,很是清爽。”

青丘亦道:“你这傻徒弟,连这点酒也吃不得?可惜了月德仙子的好意,我倒觉着……”说着指尖儿点额,“觉得……”

见青丘微醺,病心道:“你的酒量,何时这么浅了?”说着起身准备取她手上还要再添的酒杯。谁知掌上一软,又跌回了软塌中,“这……”竟是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就连眼前也模糊昏眩起来,“月德仙子?”

“得罪诸位了。”月德并不抬首,只葇荑轻扇炉中香薰。

病心但觉天旋地转,见麒麟、陆崖与青丘陆续昏沉伏案,心下大骇,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道友不必挣扎。”月德轻吹一口气,殿中立时更香了,“腐骨糜香散、配上小玄眠蜜酿的雪莲酒。道行越高,昏睡得越久。”

眼前已沉沉发黑,病心掐着掌心,努力攥紧最后一丝清醒:“你要……做什么。”

“我也是事从权急,没有选择。事后,我会将你诸人弃于雪野,诸位醒来会再也寻不见逍遥谷的路。不过,会少一个人就是了。诸位就当……没来过吧。”

她话音软软落下,轻柔的好似羽绒抚过。

病心脑仁里一阵低沉的杂音,终被困意吞噬。

0067梦境

无尽的黑里,亮起了微弱的光。

病心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深沉的雾,她甚至找不到光芒到底从何处来。轻柔的雾气在脚下沉浮,软得如絮如绵,没有尽头。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内心识海的深处。

好空,好寂寥。

病心四下看去,只有无穷无尽得野雾笼天盖地。

直至一只冰冷的手,自后搭在她的肩上。

她猛然回头,映入一张男子熟悉的脸。

“……阿阴。”

男人白发银眸,肩宽腰窄,浑身赤裸,目光沉静凝视着她。他周身泛着浅浅银色微芒,脚下波纹浮动,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话语。

病心伸手去牵他,当她指尖触及到他的手背时,眼前景像骤然如同灰尘沙粒般立时即碎。

“阿阴……”病心额头疼的就要裂开,手掌一空,无尽黑暗铺天盖地地涌来,瞬间将人整个吞噬!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无尽黑暗中再次亮起一小缕光。

头……疼得厉害。

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一只狐狸白绒蓬飞的脸。

“心儿姐姐。”那狐狸正手脚并用地扒楞着病心鬓角的一缕头发,用爪子扯着她的脸,“醒醒。”

“涂山。”病心猛然坐起来。

眼前暖阁杯盘狼藉,麒麟、陆崖与青丘伏在案上一动不动,窗外黑夜无尽,唯有那朵瘴云不住滚动。

裴九郎不见了。

病心站起身来,涂山顺着她的裙摆一路爬到她头顶,俯身趴卧:“那兔妖将你们灌晕,我使出浑身解数也喊不醒。只听见心儿姐姐你梦中呓语,喊着山神名讳。想来姐姐神格与他们不同,或许不受那毒酒迷惑,便来抓你。”

病心揉了揉额头:“裴九郎呢?”

“那兔妖带裴九郎走了,朝殿宇后头去了。”涂山伸爪指了指,“那边!”

病心来不及细想,脚程急跃,朝涂山所指殿外赶去。

出了琼殿后门,风雪猛烈。一路崎岖山道,怪石嶙峋。往山顶悬崖尽头赶去。此处荒无人烟,只有漫天大雪与凌冽的寒风,远处尽头的断崖处,似乎有什么巨大的阴影正发着微弱的光。

病心脚下一个不察,不知踢到了什么,轱辘一截又硬又冷的东西滑滚了两步。她定睛一看正是一只于肘节处断裂的青白色手臂。

人的手臂?

涂山一跃而下,爪子刨了刨,里头露出个早已冻死的少女尸身来。

“……”病心唇角微动,细细朝着整片倾斜的雪野看去,才注意到茫茫白雪之下,旁逸斜出的那些所谓的“怪石”并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一个被风雪掩盖的凡人的尸体。

因此处严寒冰封,这一个个的尸体并未腐烂,而是如冰冻般干枯僵硬,密密麻麻。

涂山大骇:“姐姐,此处竟是个万尸岗?”他连忙又跃两步,朝一块儿“石头”下方扒楞数下:“这……这里也有。这是个少年郎。”

病心眸色微冷,袖中金蛇鞭绕与腕儿上,神色阴翳:“我早该猜到,这等巨大瘴云,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设下的?如昔年魔尊、如今青丘这样的人,是比肩真仙的能耐。什么寒鉴仙君……我堕天前,从未听过。寻常修士,岂有三十年便是臻至巅峰的大能?”

“所以说……”涂山到底也是灵狐出身,于这等秘术阵法,略有耳闻。他霎时明白过来,“所以说,这朵瘴云,乃是以“精魂”之法,取人类少年、少女的魂魄炼制。少年人三魂六魄精纯有力,横死非命,化为怨瘴。这朵瘴云是以万人冤瘴为源设下,才能如此强大!裴九郎未及冠,又已练气,还是杂灵根,能炼五行之瘴。是设这瘴云最罕见的原料!”

病心不再停留。她攥紧手中金蛇鞭,踏雪而行,朝着前方光芒处急急赶去。

光芒越来越清晰,那一方鲜血干涸、晦瘴萦绕着的巨大石质祭阵,徐徐出现在病心眼前。祭台中心一道凶狠的瘴烟直抵天穹,逐渐扩大成那朵不断盘旋的巨大瘴云。

而裴九郎,就躺在阵心,生死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