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语咸把一则密信交给他,说:“旨意下来了。”
谋划逼宫的主谋被定成不满家族倾覆、而试图报复朝廷和陛下的秦广仪,所以他罪责最重,五马分尸,抛于荒野不得入葬。与他合谋的忠义侯则废除封号,贬为庶人?,遗体送到了怀王山乐阳公主陵里。
今行?平静地?看完密信,交还给他去销毁,问:“携香怎么样了?”
杨语咸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太?后崩逝是国丧,虽然?有皇后娘娘调度,但长寿宫各种事还得携香管。她?说等葬礼结束,再?让我们接她?出宫。”
“好?。”今行?没有意见,再?问:“顾莲子呢?”
杨语咸:“携香说他被禁军带走了,但禁军这边又没打听到消息,估摸着是被移交给漆吾卫,软禁在哪个隐秘的地?方。他昨晚不在崇和殿,又有携香替他做证,只要他肯咬死太?后的死跟他没关系,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就算他不肯自?辨,他兄长还在宁西平乱,为这,陛下应该也?不会?即时杀了他。”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询问:“是您让携香帮他的吗?”
“不是我。”今行?回得很快,“我不知道他会?在接风宴上动手,我以为的日子是中秋。”
“那是……忠义侯?”杨语咸琢磨着,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今行?默认,片刻后,拿下搭在胸前?的绒毯,起身道:“暂且没事了,杨先生去休息吧,我出门走走。”
杨语咸觉得不妥,“您也?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外头冷得很。而且皇帝令您好?好?养伤不要随意走动,就是变相地?禁足,您出去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授人?以话柄?”
“好?话赖话,由人?不由我。”今行?不想这些,到现在这个地?步,再?小心再?隐忍又能有多大用处?
杨语咸道:“主要是您那一箭,属下相信您当时一定是想成全忠义侯。可在皇帝和其他人?眼里,您的意图未必就只是如此简单,否则皇帝不会?当场就斥责于您,并且不让您留下。”
“随他们怎么想吧。对了,请先生明日替我准备一套丧服。”今行?抖抖绒毯披到肩上,往外走出几步,忽然?惆怅道:“其实,我进?宫头两年?所见到的陛下,是个柔和的人?。不像现在这样充满矛盾,人?生时欲其死,死后又欲其生。”
杨语咸听见,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愣了愣。再?回神,人?已经走出去了。
四更天,万籁俱寂,夜幕高不可测,漫天繁星都照不到顶。
萃英阁里其他人?都睡了,今行轻手轻脚地独自去牵马,出门却步行?许远,听到五更的梆子,才跨马奔向安定门,城门一开便出了城。
他向着远方奔驰,路尽头是起伏有致的群山,山巅擎着灰而薄的天空,空中坠挂一颗启明星。
他在启明星的照耀下爬上山头,再?一次隔空遥望山对面的皇陵墓群。
前?次为悼念,这次为送别。
夜尽天明,晨光熹微之中,一只苍鹰展平双翅飞越山河,掠来旸谷的金芒。
今行?觉得这只鹰有些眼熟,试着伸出臂膀,竟真的将它招了下来。
金铃?
他认出是哪只帮助过他的生灵,当即俯视山下的原野和官道,只见晨雾弥漫朦胧一片,遂立即下山。
早间的街巷是一天最热闹的两个时间段之一,执勤大半夜的禁军们饥肠辘辘,一边用黑话议论着昨夜的大事故,一边呼朋唤友结伴下馆子。
林远山平常也?是其中一员,还多是请客结账的那位,今日却反常地?谢绝了所有同僚好?友相邀,早早离开?。他心事重重地?走了几条街,到岔路口犹豫再?三,最终选择转向通往傅宅的那条路。
傅景书一大早听到他求见,甚至有些微的惊讶。她?拿白纸盖住写到一半的信,让明岄推自?己出去见对方,“你来得比我预料的要快。”
“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怕莫名?其妙就背上什么不好?的东西。”林远山站在庭院中,换了便服,但还挎着羽林卫的制刀,神态很是戒备,“但我想来想去,我们应该没什么牵扯吧?”
“怎么会??”明岄停在檐廊上,傅景书端正地?坐着,以食指支颐,“你能被选中送靖宁去北黎,就得感谢我啊。”
林远山从小是个不爱藏情绪的人?,这几年?自?认为收了许多,可闻言还是当场就没绷住,“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景书没那个耐心跟他解释,点明因缘即可,再?道:“昨晚给北黎人?接风的宫宴上出了什么事,你应该知道吧?”
林远山本想质问她?,听到她?说宫宴,不由自?主想起昨夜。接风宴变逼宫,但在宫变之前?,是刺客行?刺北黎使团献给皇帝的大礼之中藏了两个刺客,并且刺伤了龙体。使团因此被软禁在驿馆,在北黎王庭回复国书之前?,恐怕都不得自?由。
他作为昨夜在宫里轮值的羽林卫,事情大致经过知道得很清楚,可这跟眼前?这个不良于行?的女子有什么
傅景书地?嗓音淡淡地?响起:“你可知,此次和谈结盟,北黎那边费心费力最多、最想促成的人?是谁?”
当然?是她?,林远山心中浮现出一张明艳的面容。与北黎有关的消息他总是格外上心,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难道北黎使团献礼当中藏的刺客是你主使的?”
傅景书靠着椅背,懒得接话。
这种无所谓的冷漠让林远山头皮发麻,惊道:“你疯了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向陛下告发你?”
傅景书:“我承认了吗?空口无凭,你觉得陛下信你,还是信我?”
林远山不论于情于理都感到难以置信,心中更是冒出怒火,“你和靖宁公主不是很好?很亲密的朋友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傅景书的目光绕开?他,移向庭院一角的海棠,那盒香就洒在树下。
她?说:“正因为是密友,所以才要互相成就啊。”
“住口!”林远山怒气上头,喝道:“你根本不懂她?的理想与志向。如果你真的打心里想要成就她?,就不会?故意去破坏和谈、行?刺陛下,让她?的心血随时都有可能付之东流。”
这话倒让傅景书有两分刮目相看,视线重新?回到他身上,微微地?笑道:“她?让使团给我带了礼物。你指责我践踏她?的心血,那么,在乎她?的你,为了维护她?的理想与志向,愿意做些什么呢?”
林远山咬紧牙关,握住刀柄,拉开?一寸。
明岄垮出半步,也?抬手按在刀上。
僵持半晌,林远山把刀怼回去,“我是不可能与你同流合污的。”
随即愤然?离开?。
引他进?来的下属在旁低声问:“可要追上去?”
“不必,他会?自?己再?回来的。”傅景书对此有相当的把握,因而不甚在意。她?回房把写到一半的信写完,交给对方,“让人?送到雩关,交给晋阳长公主,务必要在她?得知宫变的消息之后。”
下属接过信,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