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御赐之物?,失敬。”指挥使没有?接,“下官正好也要去?向统领和陛下汇报战况,您请。”
两人一道走进应天门,今行目不斜视,但挡不住浓厚的血腥之气窜入鼻腔和胸腔。
越往里?血腥越重,一步一步,犹如沦陷血海。
他心?中百般情绪翻腾,夹杂的一点后悔却清晰无比。
“早知今日会败得这么潦草,我应该更早一些策划动手。对,关于时?机这一点,是我判断失误。”
嬴淳懿如此回答皇帝的质问。
“你就?不能再隐忍些时?候?”明?德帝脸上闪过心?痛,“如此急躁莽撞,如何?能当大?任?”
若是再忍忍
“陛下,您是想说,我再忍忍,忍到您驾崩,或许您就?会传位于我?”嬴淳懿将?他心?中所?想公之于众,然后大?笑?道:“这些话,拿去?敷衍你的臣子们就?够了,不必再用来拿捏我。”
明?德帝:“你就?如此不信任朕?”
嬴淳懿:“您又何?曾信过我。不如这么问,陛下,您信过谁啊?秦毓章,裴孟檀,还是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崔相爷、桓统领?”
“住口!”明?德帝大?怒。
“陛下息怒,小心?伤……”顺喜冒死小声劝道。
明?德帝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自己受伤的臂膀,以此稳住身形,阖眼道:“你自己居心?剖测,反而?揣测朕不怀好意,甚至不惜勾结外邦,来行刺于朕。”
嬴淳懿听得发笑?,干脆全认了:“是我勾结又如何??”
明?德帝缓缓摇头,神情语气尽是失望之色,“你生父卑贱,母亲早逝,朕视你如亲子,你就?这么回报于朕。”
“我娘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嬴淳懿遽然暴怒,眼眸充血,握剑的手背青筋暴涨。
列成人墙的禁军纷纷持矛向他进一步,以示威慑。
明?德帝喉头一甜,脸皮抽了几?抽,咬紧牙关硬做了两个吞咽的动作,“朕知道你记恨此事,但你想要朕怎样?你忤逆太后,朕是斥责过你,但哪一次当真惩罚过你?你不愿和我们待在同一片屋檐下,要早早出宫,逾用你娘的府邸,朕难道没有?应允吗?”
“朕自认爱你护你,对你多有?纵容,可你却放任一己之欲,不惜策划逼宫。如此不忠不孝,实在枉为我嬴氏子孙!”
嬴淳懿回忆起母亲模糊的容颜,冷静下来,“陛下说得是,自私自利,虚伪刻薄,这就?是秦氏女这一脉,从母到子、再到子孙的一脉相承。”
他举起手中剑,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但也无甚所?谓。是器物?以配他为贵,而?非他要器物?相衬。
“成王败寇,我嬴晅认得起。”
“拦住他!”明?德帝欲痛心?,欲痛恨,绝不准他自尽!
桓云阶听命,抛刀掷向他拿剑的手,意图砍下他的手腕或者一截手臂。
整柄的刀重,抛至最高处,一支白羽箭从殿外朝它射来,挟利风一截,便阻了各自的去?势,齐齐落地。
嬴淳懿顿了顿,侧身回眸,寻白羽来处。
今行隔着半座大?殿与他相望,一只手放在身旁指挥使的箭囊上,另一只手拿着弓举在半空,肉眼可见地颤抖。
他勾了勾唇,随即横剑刎颈。
第338章 八十一
那是景阳宫后殿, 常年?存放着一排蓄满水的大缸,正在抽条的少年?嬴淳懿坐在缸沿上,低头看着未经他允许就擅自?出现在这里的孩童。
“你跟过来, 是觉得我可怜?”
贺灵朝慢慢地?摇头, “大家都在宴席上欢笑, 却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我觉得不好?。”
嬴淳懿没有表情的脸上抽动了一下,“我这是在恶心他们。”
贺灵朝伸出指头摸了摸水缸壁,摸到一层灰, 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由皇后娘娘送的粉白裙子。他放弃手脚并用爬到缸上去的想法,就站在原地?仰头望对方, “如果我认同你的说法, 会?让你好?受些吗?”
嬴淳懿有两道很浓很黑的眉毛,它们蹙在一起又分开?,往下压到眼珠子上。这表示他不太?高兴,手痒痒,“有时候,我觉得你比莲子更欠揍。”
“抱歉?”贺灵朝迅速低头, 语气却带着疑问。
嬴淳懿叹了口气,低声说:“今天是我娘的忌日。”
贺灵朝知道, “持鸳姑姑昨天晚上提醒过我。”
嬴淳懿:“你听到你娘丧讯的时候, 难道就没有一瞬间恨过?”
“……可我不知道该恨谁,我只想回遥陵去看她?。”贺灵朝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得出答案, “你有具体的恨吗?”
对嬴淳懿来说,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思考,但此前?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他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答案。他跳下地?,为了显得自?己不在乎,特意抱起双臂,“我姨母跟我说过,两个人?之间最坚固的关系,就是彼此拥有对方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互相分享一个秘密吧。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会?一直保守你的秘密,你也?要一样。”
贺灵朝思考一刻,脑袋一点再?一点,以示同意。
嬴淳懿露出一点笑,“这样吧,我比你年?长,我可以先说……”
贺灵朝竖起耳朵去听,看到他迅速地?长高长大,他的声音随之变轻变远。
两边的宫墙与殿宇在那秘密之中开?裂、坍塌、瓦解成一大片土木砖石,然?后飞快地?垒叠、构建、重塑成崇和殿的模样,他依然?站在视野的中心,提起一把寻常的铁剑
相识一场,你可曾后悔?
耳边似有余音环绕,今行?睁开?眼睛,先看到那两块匾额,再?回头看到杨语咸站在正厅门口,一只手还贴在门框上。
他听到的声音其实是敲门声,“进?来吧。”
门外仍然?是漆黑一片,天还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