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有些感慨:“这几年女户难立,大家抱成一团也?有遇到棘手麻烦的?时?候,幸得裴公子多加庇护,才安生到今日。可惜他家遭逢变故,我们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说话间,外面大街上一阵响动,一队着甲持矛的?官兵从胭脂铺前?跑步经过。
贺今行仔细瞧了瞧,是兵马司的?人,却没有带巡逻的?家伙什,奇道:“既不是巡逻,这么早出队干什么?”
祺罗也?看过去,猜测道:“看这方?向,估摸着是去济宁伯府吧?那府邸就在我这铺子后头一条巷子,前?个儿被刑部查了,听说府里建造的?好几处亭台和佛堂都越过了伯府的?规制,贪图享乐大逆不道,要被抄家没产呢。”
“结果昨儿下午又有了转机,说那些逾制的?建筑都是济宁伯祖辈建的?,现任这位伯爷想拆不敢拆才留到了现在,这就有不抄家不没产的?说法,开始扯皮了。”
“整治勋贵逾制的?事由刑部牵头主办,怎么会?与兵马司扯上关系?”贺今行昨日除了忙自己的?公务,就是收集神武右卫的?消息。这件事他不便关注,因此也?没有多加注意。
“奴家也?不知,但?他们昨儿下午就上过伯府的?门了。”祺罗拿起团扇半掩面,低声说:“依着周围的?街坊邻里猜啊,多半与忠义侯有关。”
贺今行知道昨日一早忠义侯就进宫面圣,却不知他所为何事。
如果真是他替济宁伯向陛下求情,为的?什么?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在其?中转圜?
另一头,那队兵马司官兵赶到济宁伯府,恰好在大门前?与工部的?五六个官吏对?上。
工部人少一些,也?没带什么兵器防身,脸色顿时?都不怎么好看。
他们不高兴,兵马司这边领头的?顾莲子便高兴了,笑嘻嘻地行礼:“几位大人,昨日不是说好了,拆除济宁伯府逾制建筑的?事由兵马司接管么?你们今儿这么早来,想干什么啊?”
工部其?中一位官员站出来说:“济宁伯府建筑逾制,理?应由工部勘察记录,再行拆除。我等上门,有何不妥?”
顾莲子认得他,丝毫不怵:“柳大人昨日不在,所以还不知道吧?”
他拿出一封文?书展开,从对?方?及其?几个同僚面前?走过,“昨日你们要赦免济宁伯的?盖印公文?,我拿来了。你们要给?济宁伯定罪的?文?书,在哪儿呢?”
柳从心原本不负责此事,一大早被临时?拉过来的?。他大抵知道衙门昨日和兵马司起了龃龉,却不知这些细节,回头看拉他来的?同僚,对?方?已经偏头移开眼神,不敢与他对?上。
至此他心中更是疑云重重,但?不好在此时?此地发作,便重新看向顾莲子,“济宁伯一家人享受豪宅云婢,这其?中所犯的?逾越之罪,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宅邸违制可以推脱祖辈,奴仆成群又能赖到谁?”
“你说这些我不懂。”顾莲子神态懵懂:“我只知道我奉的?侯爷之命,而侯爷奉的?陛下之命,你有什么意见,去宫里向陛下说呗。”
柳从心嗤道:“你说忠义侯奉陛下之命,谁知侯爷不是收了济宁伯的?好处,同济宁伯暗中勾结,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似的?说情,才得陛下赦免?”
顾莲子仍然?在笑:“柳大人是想污蔑皇亲国?戚吗?更何况,朝堂上人人皆知,我家侯爷最?恨蠹虫,恨不能代替你们来做此事。”
“狗仗人势,无耻。”柳从心冷冷吐出一句,不忘补充:“我说的?是你。”
顾莲子无所谓地摊手:“我姑且有势可仗,你呢?”
柳从心还想反驳,巷子那头匆匆赶来一名同僚,挤到他身边耳语道:“柳大人,堂官让我们先撤。”
柳从心立刻反应过来,这济宁伯府是真被兵马司截去了,而他自个儿恐怕也?被人当了枪使,遂不再坚持:“也?罢,拆建这等脏活累活,你们愿意代替,我等求之不得。可我工部只是辅佐,定罪判罚、抄家没产的?是刑部。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势,能不能让刑部也?给?你们让道。”
“刑部啊?刑部的?人又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顾莲子踮起脚,前?后望了望。
自然?是影子都不见一道。
柳从心隐约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甩袖离开,其?他工部官吏也?纷纷跟上。
顾莲子笑容顿消,盯着他们一行人走远,吩咐一个兵丁去把济宁伯叫来。
那是个中年发福的?男人,三日下来憔悴不已,穿着锦衣华服也?像披着一层枯皱的?皮,堆不出半点精气神。
顾莲子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低声说:“侯爷能救你们一回,未必能救第二回。你在京郊应该有别院、庄子之类的?住宅吧,要不先搬过去,免得碍着贺大人和王大人的?眼,总想找你的?茬。你这宅子里什么该拆什么不必拆,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他们乱来。”
缠在那条臂上的?银环适时?昂起头颅,吞吐蛇信。
济宁伯脸上一凉,吓得两?股战战,拼命点头说好,“侯爷用心良苦,小人明白,这就立刻出去避风头,等这事儿彻底过了再回来。”
当即下去吩咐家人,带上细软和忠仆,一个时?辰便走得干干净净。
顾莲子带着兵丁将?伯府巡视一圈,犄角旮旯都没放过,确保没有任何人留下。
最?后走到正院,他只带了一名兵丁进去,站在空荡荡的?屋房里,面向后者,“秦将?军,人走了,宅子空出来了,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穿着官兵制甲的?秦广仪微微颔首,没有答话。
顾莲子跟他也?没什么可多说的?,“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还得去送个消息,先走一步。”
消息辗转两?道,送到王玡天手中,心腹正跟他汇报完今早衙门里的?动静。
“属下还是不解,您为什么要让柳从心去?毕竟和忠义侯那边说好了要把济宁伯府让出去,万一柳从心死倔……”
“柳从心是死倔不通变理?的?人吗?你还不够了解他。”王玡天看完密信便将?其?焚毁,一边说:“我和忠义侯眼下确实在合作,但?谁说合作一回就得彻底绑到一条绳上?能撇一撇干系的?时?候,自然?得多想一些,留下后手。”这后手,说不得就是后路。
心腹了解他的?习惯,听完便作沉思状,一直低着头没有往他手上多瞧一眼。
王玡天处理?完余烬,拿绢帕擦了手,吩咐:“去备车,用门房那辆。”
心腹即道:“要去傅二小姐那儿?”
王玡天微笑道:“她找到了那个姓陈的?蛇头,你说要不要去看一看?”
心腹神情一凛,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待到午休,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便从工部后巷驶出,不疾不徐驶向傅宅。
经过应天门前?的?广场时?,与一个正在蜜饯摊子前?挑选的?男人擦肩而错。
那人满身赶路许久的?风尘,买了一大袋蜜制杨梅,付过钱便往嘴里倒。然?后嚼着杨梅,一直盯着那辆马车。
不远处的?同伴过来叫他,“看什么呢?”
他囫囵答:“我觉得那辆马车有些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