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大帅的亲儿子。小公子本就质京多年?,二公子再留下来,恐怕大帅不会允许。”
“也是?,让两个弟弟都留在京中?,未免显得咱们太好欺负。”顾元铮这些日子也有许多不满,只是?隐而不发?,拧眉道:“可要这么说,我该站在哪一边?”
思索间,顾横之提灯引着贺今行从影壁后走出来,瞧见她,一个叫“姐姐”,一个称“将军”。
她顿时带上?笑容:“小贺大人来得巧,我正好有事想与你相商。”
贺今行:“将军但说无妨。”
“事情不急的话,待会儿再说?”顾横之与他同?时出声,然后瞧着他,轻轻晃了一下灯笼,“先转转?”
顾元铮:“灯都没上?几盏,黑灯瞎火的转什么转,有你这么招待人的么?”
顾横之还?想拒绝,贺今行伸手从背后拉了下他的袖子,“不急这一时。”
一行人便往前院正厅。宅子才打扫出来,宽敞得单调,好处是?能三四人并行。
顾元铮说起正事,“下午宫里来人,让我和南越使者准备明日上午觐见,大约是?要下旨了。我去问崔连壁,他暗示我,派兵的代价太高,朝廷现在承担不起,也没人愿意挑这担子,所以倾向于合作?。”
贺今行下午听崔相爷提过?一嘴,就问:“那沙思谷怎么处置?”
顾元铮摇头:“现在他已经不重要了,是?死是?活都没关系。我让南越人看着,听说他还?想偷跑去长公主府求救。废棋而已,忠义侯能搭理他么?”
贺今行听出她话里的讥诮,却不好说什么,略过?了忠义侯,问:“如果朝廷要对南越进行援助,应该也会派出使团同?去,将军可有心仪的人选?”
顾元铮看向他,“我想跟你说的正是?此?事。我有意向陛下举荐裴明悯,我们两家乃是?世?交,如今他家遭难,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只是我不好开口,所以打算让南越使者出面?。但又怕使者人微言轻,故而想请小贺大人也帮帮忙。”
贺今行听完便点头:“好。”
顾元铮笑着抱拳,“爽快!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顾横之却道:“同明悯通过气么?”
贺今行说:“不论明悯愿意与否,都要先把?这个机会给他。哪怕他因守孝而拒绝,这也是?一种?态度朝廷需要他,丁忧回乡只是?暂时。”
顾元铮再看他一眼,抱臂道:“小贺大人倒是?个明白人。你们这个年?纪的书生,我娘让我见过?一些,大都酸得很。少有正经的,也带着几分天真。”
贺今行笑了笑,“若是?有‘窃比稷与契’的志向,也没什么不好,多历练就成。”
顾元铮莞然。
哪个读书人没几分大志向?但践行出来的可就少之有少。她不管人说什么,只看他们做成了什么。
穿出游廊,正厅檐下已挂上?一排灯笼。兵丁们把?几套桌凳搬到院中?,烧的是?大锅菜,一桌摆几大盘。
周碾过?来拜见,贺今行与他说了几句话。顾横之则先入座,留出身边的位置。
顾元铮坐在对面?,看他俩挨着坐说小话,敲了敲桌面?,提高声气道:“明后日要不挑个空,一起去拜访忠义侯,把?莲子接过?来?”
两人便住了嘴一齐看向她。顾横之没有异议,说:“拜帖该递,但莲子未必愿意来。”
顾元铮道:“小孩子心性不全,与家人常年?分别有许多委屈,因此?口是?心非,很正常。我们做兄姊的,岂能不闻不问,听之任之?这话不止现在,我明日觐见也是?这么说。”
顾横之微叹,“那就再试试。”
顾元铮看向他身边,“小贺大人怎么看?”
贺今行直觉陛下不会轻易被说动,如实道:“难。”
“再难也得想办法解决。”顾元铮叫下属拿来几个大碗一字摆开,亲自提坛子倒酒,给桌上?每个人一碗。最后那碗放到了贺今行面?前,“他兄弟俩总得回去一个,不然让我舅舅和舅母怎么办?小贺大人你说是?不是??”
烈酒气息冲鼻,贺今行正要开口,旁侧伸来一臂端走那碗酒。
顾横之仰脖饮尽,翻转酒碗示给对座,“铮姐,你想怎么办,跟我说就好。”
“咱们晚些是?得好好谈谈。”顾元铮露齿而笑,举起酒碗隔空跟他干一个。
顾横之拿空碗做了个样?子,没有再沾酒。
“啧,出去才几年?啊,酒量就变浅了。”顾元铮嘲笑自家弟弟,又对贺今行道:“小贺大人是?聪明人,在下就不多嘴了。”
贺今行微微颔首,叠掌回了半礼。
顾横之提过?酒坛给自己?倒满一碗酒,盯着他大姐,“阿姐,顾钰敬你。”
姐弟多年?,顾元铮清楚再说下去真要把?人惹毛了,但她仍然说:“我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很煞风景,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你好,是?为?了我自己?。但我必须要提醒你,有些事你没法回避,早晚要面?对。如今多事之秋,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她说完,等着顾横之反驳,青年?却只与她干尽那碗酒。
顾元铮见此?也有些感?伤,独自喝酒,一言不发?。
杨弘毅受不了饭桌上?鸦雀无声,主动开口转移话题,再不谈前言,净说些南疆与西北的趣事,勉强也算宾主尽欢。
饭后小坐片刻,贺今行与诸人告辞。
顾横之很想请他留宿,但一直到他要走,都没能说出口。他不得不送他回去,提灯穿过?前院门,他忽然说了声“抱歉”。
“嗯?”贺今行止住步伐,转身面?对他。
月与灯相映,人与影交缠。
顾横之说:“莲子,我爹娘,关于他们的事,都应由我和家里解决,不该牵扯到你。”
贺今行先前便隐约猜到缘由,认真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已有牵绊。所谓‘牵绊’,就是?你我一体,命运相连,诸事共处。你既为?难,我岂能旁观?莲子一直很思念家乡,每次蒙阴要来人,他接到信之后,就日日到永定门去。他总说是?玩乐,但我知道他想走出那座城门,我也希望他能离开京城,回到你们的母亲身边去。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帮他实现愿望。”
顾横之:“他离家十三年?,爹、娘与我都对他亏欠良多,想办法弥补他是?我的责任。但你不一样?,纵有儿时情谊,你依然不欠他什么。铮姐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若是?往常,我一定不吝请你帮忙。可眼下朝局多变多灾,我又听说你要推行新策,正如履春冰。如此?紧要关头,我不想因为?我,让你被束缚、被掣肘。”
通政司现在是?风头正盛,但以陛下的性情,焉知哪日不会触及逆鳞,朝承恩暮赐死。越是?炙手可热,越有焚身之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