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1 / 1)

遂与那门客告辞,回屋展信细看?。略过前言后语, 重要的只有一句话

“我叔父王正玄若是在廷议上?推举我做礼部侍郎, 请你?一定要驳斥他, 不能让我当选。”

一部双叔侄, 固然?又亲又近,可在日后的仕途上?,除非当叔叔的告老, 侄儿很难再有寸进。

贺今行能够理解王玡天的顾虑,但?是, 他不直接阻止他叔父, 却要舍近求远写?信来拜托自己,为什么?

更何况到时?候,王正玄要推,必定会?有合适的理由。他若是没有更切实的理由,直接反对也不大好,不如另荐王玡天任别的官职。这?人知稷州快四年, 政绩斐然?,任实职或许比任礼部郎更合适。

他思及此, 不由回忆起当初与对方在稷州的见面, 随后反应过来,原来醉翁之?意在这?儿呢。遂起草稿,写?了个举荐的折子, 以做准备。

隔日带着奏折上?朝, 依惯例在端门候朝。

贺今行一眼?望去,满目仍是绯紫衣袍, 却总觉得列位大人似乎都熨新了官服,且特意打整了仪容,一派精神抖擞。

明德帝今日的气色也比前两?日好上?许多,登临御座的步伐沉稳有力?。

大礼过后,裴孟檀出班道:“陛下,臣等于五日前就听闻秦毓章莫名身死,其子扶棺回乡,其宅被禁军查封,但?至今不知其具体缘故。官员之?间众说纷纭、人心惶惶,坊间亦是流言不止、多有对朝廷不利的揣测。故而今日,臣斗胆祈望陛下告示臣等,以昭彰真相。”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一代权臣,竟然?说没就没;上?靠太?后下奉皇子的外戚之?氏,更是一夜之?间就被赶出了宣京。

足可见雷霆还是霖露,全在君王抬手一翻一覆之?间。

树倒猢狲散,旁观者或惊讶或痛快之?余,也难免心生寒意。

可裴相爷就这?么问出来,却多少有些隔靴搔痒的意味。毕竟大家在乎的不止是秦毓章的死因,还有皇帝的态度。

当然?,纵有人觉得裴相爷不够犀利,也只是心里想想,断不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明德帝居高俯视众臣,将不同?的反应收入眼?中,面无表情道:“秦毓章举措失当,犯帝王讳,本该阖族问罪。但?念及太?后年迈,朕不忍她没个娘家人说话,株连起来也有失体统,故只命秦毓章自裁,其族不得再踏入宣京,不得科举为官。你?们哪个对此有意见,想好好问一问朕,可以站出来问,朕知无不答。”

话到后头,已显森寒之?意,立时?便有多位大臣位齐道“不敢”。

“陛下息怒。”裴孟檀亦躬身道:“臣等绝无责问逼迫之?意。既然?秦毓章是咎由自取,臣等心中有了数,便不再忐忑恐惧。”

也就是说,大家惶惶不安,是因为不知道秦毓章的死因,怕自己被牵连,也怕无意中蹈其覆辙。现下知道他的死因是犯讳,不会?牵连太?广,那就安心多了。

裴相爷说完便回到班列,垂目肃立,脊背稍向前倾,弯出恭顺的弧度。

对面的另一班列里,兵部侍郎盛环颂身子向右一歪,贴着他的堂官悄悄嘀咕道:“这?话说的,好像咱们大家都跟秦毓章穿一条裤子,生怕被连坐似的。”

他不是秦党,没受过秦党的贿,心里不忐忑不恐惧,自然?不愿意接这?顶带屎的帽子,要出列上?奏论个说法。

谁知人还没动,就被先一步拉住了袍袖。

“干什么?”崔连壁斜眼?睨他,看?他半举笏牌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嘴唇微动:“这?么急着当出头的椽子?”

一旦认可这?个玄虚的罪名,正经的法司就成了摆设。贺鸿锦和晏永贞都没说法,轮得到他们兵部的人来出头?

盛环颂想想也是,就算拖着大家做出一副谁都不干净的样子来,真烂的也不会?就这?么洗白了。再去瞧他前头的同?僚们,都似入定的老僧一般,真要装死到底。

遂也在原位站定,将冲到脑门的热气压回肚子里。

朝班后头,贺今行换到了边上?的位置,也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包括盛大人在内的重臣。

不说几位尚书御史,按忠义侯的性格,平常绝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但?他没有出声,只可能是裴孟檀提前和他通过气,说服了他。

他也试图去理解明德帝这么做的用意。是否就像当初许轻名接任江南总督的时?候,为了稳住危如累卵的局势,不得不缓下屠刀,先杀鸡儆猴,布置赈济安定民心,再暗中处理贪官污吏秦党一定会?被清洗,这?一点他并不怀疑。光凭抄家能得一大笔银子,缓解财政的压力?,朝廷就不会放过那些人。

但?是,今日的朝堂并非那时?的江南,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吗?

若是一味地为了维护大局的稳定而忽视公义和律法,真的能够解决痼疾,而不只是粉饰太?平吗?

若是他反对,他又能拿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些事?

兜兜转转,他再一次面临这道难题,不得不沉默。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无人再发声。

明德帝高坐在满殿的沉寂当中,轻轻拍掌,顺喜立刻捧着圣旨上?前三步。

在大太?监打开圣旨的同?时?,百官皆跪。

“……自高祖以来,选拔萃之?信臣坐政事?堂,上?承君意、掌一国之?机要,下统百官、行辅政之?职责,举足轻重,不可连日阙如也。朕累日观察考校,现礼部尚书裴坚,兢业数十载,累功而不恃傲,可垂范百官,宰执官事?,故晋为吏部尚书兼领平章政事?。另特授兵部尚书崔英参知政事?,佐理朝堂。望两?位爱卿恪守其职,为君分忧,为国民谋福,万勿懈怠。”

顺喜唱罢,下阶送圣旨。

裴孟檀与崔连壁先后出班,一同?谢恩,“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臣等必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以报圣恩。”

“平身罢。”明德帝抬手道。待这?两?人起身领了圣旨,再放眼?整座大殿,沉声道:“所谓‘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忠臣不先身而后君’,若诸卿都能记住这?条至理名言,朕方可高枕无忧矣。”

群臣皆应声承命。

“答应得好听啊。”明德帝笑了笑,没往下说,而是一转话题:“自与西凉人开战的这?一年来,京曹多有阙位,因战事?紧张而一直没来得及增补。如今苍州大捷,和平指日可待,朕思量着也该在这?些位子上?添人了。以往廷议,只有几个老面孔给朕出主意,朕有些腻味,所以这?一回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只要是真正的人才,英雄不问出处,也不拘与举荐人的亲疏,朕必任用!”

“但?是。”他双手撑上?御案,倾身道:“诸卿这?么多人,一个个地上?前来与朕说项,未免太?浪费时?间,所以朕现想了一个办法。”

顺喜打了个手势,立时?有十数名内侍捧着空白折子与笔墨出来,给每位官员都送了一份。

明德帝接着道:“大家把想要举荐的人才都写?到折子上?,朕再收上?来细看?,谁也不错漏。就现在开始吧,顺喜,点炷香。”

沉香静燃,时?间一寸一寸成灰。

众臣一手拿折子,一手提着笔,大都有些犹豫这?一旦写?上?去,可就是白纸黑字,改不了了。再则没法与人打配合,红白脸一起唱,也令一些官员措手不及。

贺今行昨晚写?的那封奏折没送朝房,还留在袖中,眼?下能直接移过来。他仍然?重新思考了一遍,稍作删改才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