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笔在花笺上写下?“长寿宫”三字,写好吹干,再贴到一盒香粉上。
如此做足准备,才?由侍女伺候洗漱,唤明岄抱她入睡。
那厢,出得秦府的四人在大门?口遇上晏尘水。
后者拍着胸口说?:“终于?出来了。你们要是再没消息,我都想去找我爹了。”
“今日还算有惊无险。”贺今行也松了口气,扶着柳从心说?,“但是他受伤了,我们得找个医馆,或者有伤药也行。”
晏尘水立马看柳从心,这人依旧板着一张脸,暗色的衣裳在深夜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浑身都是肮脏血污。
想到医馆,他忽然叫道:“坏了,狱司就一块通行令,我下?衙前,拿给?要熬通宵的同僚了。”
谁也没想到赴个宴能?捱到这么晚。没有通行令,外城老远,遇上巡逻队又是一番麻烦。
贺今行沉吟片刻,提议道:“去通政司吧,我有钥匙,司里也备有一些伤药。”
秦府是皇帝御赐的宅邸,在北吉祥街一带,萃英阁离得不远。
他带着大家过去。路上无行人,店门?紧闭,晏尘水觉得无趣,开口找话:“说?起来,忠义侯和?谢灵意一块儿去找桓云阶了。”
“是吗?”贺今行心说?怪不得刚刚没见到这人,细想也在情理之中?。
钱书醒以秦相的名义扣押了禁军,要把人解救出来,最快最稳的方法就是去请禁军统领桓云阶出面。桓统领曾任宫里的武教头,淳懿跟着他学过三年?武艺,关系不可谓不近。
“有侯爷转圜,想必此事的结果不会很糟。”
他注意到柳从心瞟了一眼过来。后者一身皮肉伤,动起来很吃苦,走过一条街,已出了满头汗,眼下?多?半是咬着牙坚持。
他便安慰道:“只要你这边没出事,远山那边最多?也就是玩忽职守。桓统领心厚,处理起来大约就是罚俸守城门?,你不用太过担心。”
柳从心保持沉默,直到了萃英阁大门?外,才?哑声道:“你很了解禁军?”
贺今行打开门?锁,说?:“我每日进出宫城,见识过。”
他将众人领进辟作通政司衙门?的院子,没带他们进公用的直房,而是先寻了间?空置的倒座房,将两位姑娘安置好。
退出房间?时,浣声叫道:“贺大人……”
贺今行停步,回头询问她怎么了。
柳从心在他身后,只睨了一眼。他早就嘱咐过祺罗,不让浣声深入他们的计划,不怕她抖露些什么。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浣声眉心轻蹙,不自在地咬着唇。那件事,说?还是不说??
她前瞻后顾,又怕犹豫太久,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最终只福了福身:“多?谢您今日出手相救。”
这话也不假。虽说?能?全身而退多?亏那位秦少爷求情,但若没有眼前人,恐怕他们撑不到秦少爷出现。
只是为了说?这个吗?贺今行笑了笑,拱手回礼:“不必放在心上。”
他再带着柳从心和?晏尘水去自己?那间?尚未启用的直房。屋里桌椅橱柜俱备,但没有文书填充,看着空荡荡的。
晏尘水找了把椅子坐下?,一靠上椅背便闭了眼,长腿直挺挺地伸着,“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少钦便有细微的呼噜声起。
另外两个人却没法毫无负担地睡过去。
贺今行拿了药箱过来,靠着油灯,给?柳从心处理伤口。
过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今晚的事,以及三年?前的事。他反复想了许久,此时有了单独的机会,就低声对柳从心说?:“你们今晚实?在太冒险了……”
仅仅是依凭熟人遮掩,混进秦府,就想去刺杀秦毓章。这简直是拿命在赌,赌九死一生的机会。
他将将开口,柳从心便打断他:“至少让我确定,除了我最大的仇家,没有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防着我,怕我要谋刺他,欲除我而后快。”
“今夜是我想得太简单,这一点我承认。日后再来,必慎之慎,要是实?在没法直接对他下?手,那就从他身边的人与事下?手。他们不是神仙,一定会有破绽。”
贺今行一边听,一边给?他胳膊的伤上药,包扎完打上了结,才?说?:“一定要通过刺杀来报仇吗?”
“那你一定非要插手,来做这个好人吗?”柳从心立刻接着他的话,恨声说?道。又用手挡住腿上的一处刀伤,竟不愿再让他帮忙。
贺今行愣了一会儿,回过神,默默地把手中?药瓶递过去。
对方不接,他只能?说?:“我只是答应过柳大小姐,要护住你的性命。”??
他向?柳逾言承诺过,哪怕斯人已逝,他也当信守诺言。
想起大姐,柳从心冷笑一声,没注意垂手按在伤口上,一瞬间?痛得他面容狰狞。而后撇开脸,看向?烛火照不到的角落。
贺今行却认为他们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就走到他面前,半蹲下?去,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并不是想要阻止你复仇,我的意思是,你能?否换一种方式?”
“你什么意思?”柳从心语速极快,显然很想知道他所?说?的“另一种方式”。
贺今行说?:“至少,你去行刺,是很难成功的。”
“那又如何?”柳从心木木地说?:“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无论多?少次,只要我还能?行动,就绝对不会放过他。我要做附骨之蛆,让他此生不得安宁。”
不管是秦毓章还是傅景书,只要他活着,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两人身后响起第三道声音。
晏尘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人还是瘫在椅子里,说?话的语气却很认真?:“你知道吗?自天化二年?起,秦毓章入主政事堂十七年?,明面上历经的刺杀就有十一起,他却毫发无损。其中?六起由刑部立案,每一起都经过三司会审。不管刺客是谁、经历了什么,最后判决时,人证物证俱在,他们皆被判处斩立决。”
“弹劾他的人更多?。光是天化三年?这一年?,御史台有记载的就有二百一十八本。只要闹到朝会上,他便自陈有罪,请辞归乡。陛下?离不开他,每每都会挽留。只要陛下?一开口留他,弹劾的事就会被忽略过去。”
“再后来,就没见有人费力去刺杀他,弹劾他的折子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