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听见,跟着望过去,两道目光交汇,都不约而同地停了停。
秦幼合今晚很忙,把人带过来,打完招呼就立刻走了。
嬴淳懿看到趴在桌上的?蛇,叫它主人收起来,“人家大?喜的?日子?,不要闹出乱子?,吓到那些宾客。”
若是从前,顾莲子?肯定要说“关我什么事”,现在却直接从桌底下提上来一只特制的?箱笼,把银环送了进去。
唯一的?乐子?也没有了,他?往门口瞟了眼?,门帘纹丝不动。
他?们三个人是和老师裴孟檀一道过来的?。
他?来了就去找秦幼合,另外?三人在后头?的?花厅见秦毓章。现在只有淳懿留下来观礼,裴孟檀肯定是回府了,另外?那个,“谢灵意呢?这就走了?”
“今日来宣旨的?禁军不太对?,我让他?去查一查。”嬴淳懿语气平常,到炕榻另一头?坐下,提壶倒茶。
贺今行才恍然他?进屋时说的?那句话,是另有所指,想了想,问:“侯爷觉得哪里有问题?”
“只是偶然起了一点好奇心,至于到底有没有猫腻,等一等便知。”嬴淳懿递给他?一杯茶,动作自然得带着几分熟稔,仿佛并没有很久不见。
“多谢。”贺今行说,却拿不准他?等的?是谢灵意,还是别的?什么。正?好渴了,接过茶便一饮而尽。
顾莲子?看见这一幕,怔了怔,而后双臂交叠搁到桌上,轻轻地把脸颊贴上去,视线落到那只茶杯上。
旁座的?晏尘水虽然隔着箱笼的?条栏观察小蛇,但耳朵也竖了起来。
嬴淳懿继续慢条斯理?道:“年前工部大?换血,我拜托老师在候选名单里加上柳从心,名单送到秦毓章那里,又被划掉了。你说,他?有没有防着柳从心,知不知道林远山和柳从心的?关系?”
“林远山做这种?事太嫩了些,你我都有察觉,难道秦毓章会毫无所觉么?”
贺今行正?是因?这一点而担忧,林远山在秦府大?门前的?反应,不像是不知道柳从心的?下落,却有意地撒谎,瞒着他?。
特意与人换班,跟着圣谕到秦府来,负责检查宾客携带的?贺礼。若是到得早,或许还包括一些采买、伎乐等人的?进出。放一两个闲杂人进府,显然轻而易举。
他?按了按眉心,淳懿的?说法就是在为他?的?猜测加码。但他?只愿自己?猜错,柳从心并不在这座府邸里。
嬴淳懿看他?沉思,便知道他?又滥起同情心,说:“不管他?筹划了什么,你去拦着他?,不让他?如愿,岂不是故意和他?作对??人家必然不会领情。”
顿了顿,压低声音,只让彼此听见:“柳从心与秦毓章之间,梗着的?可是血海深仇啊。”
贺今行当然明白其中?曲折,但亦知对?方?是乐见其成,并不想自己?插手,甚至很有可能会暗中?推柳从心一把。
他?二人之分歧,由来如此。
他?也低声快速地说:“可秦相爷担着大?半个政事堂,多少军政民事要经他?拿放,他?若骤然出事,朝政立时便要混乱。远洋贸易的?事业也离不开柳从心,只要朝廷还想出海,就得靠他?领航扬帆。”
在他?看来,眼?下最重要的?大?事就是苍州的?战事。只要军粮紧缺的?问题不解决,哪怕与北黎谈成借兵事宜,这场战争的?走向依然扑朔迷离。外?患当头?,内部更应该齐心协力?。如果这个时候朝中?大?乱,对?内对?外?都能有什么好处?
“再者说,如果秦相爷早已察觉不对?,只是按兵不动,柳从心一现身对?他?不利,岂不就是自投罗网?”
淳懿能让谢灵意去查,谁又知道秦相爷会不会比他?还要快一步?
贺今行想到这里,当下便站起来,准备出去再问一问林远山。
然而他?还未抬脚,右侧的?门帘外?便响起侍女的?声音:“侯爷,各位公子?,吉时将至,请移步厅中?。”
新郎官和新娘子?就要拜堂了。
嬴淳懿拂袖起身,负手而笑:“走吧。”
他?率先走向正?厅,顾莲子?理?了理?衣裳,也跟了上去。
晏尘水则走到他?身旁,探究道:“你和忠义侯后头?在说什么?柳从心不会什么时候就突然冒出来吧?”
见他?不说话,又摇着头?嘀咕:“秦相爷这么多年坚毅不倒,哪儿能那么容易就让他?得手啊。”
贺今行心下叹息,随之一起出去。
偌大?的?厅堂里布置齐全,两边观礼的?宾客挨挨挤挤。他?站在人群中?,左右环顾来客,再着重分辨侍立四周的?小厮,甚至连走动的?侍女也多盯了两眼?。
“吉时到,请新人入堂”
四下声音小了许多,贺今行也停下寻找,和所有人一起看向厅门。
秦家少爷与傅家小姐共牵红绸带,缓缓行来。
秦少爷换上了正?红吉服,华丽但并不如何?繁复,大?约是嫌弃红绸花戴在身前不好看,便任性地弃之不用。
而束紧的?鞓带上却挂着好几条朋友送的?坠子?,环佩叮当,掷地有声。
傅二小姐端坐轮椅,着一身与前者相配的?红衣,衣上以深深浅浅的?金、银、红线绣着妍态各异的?垂丝海棠,襟上攀着一枝,袍袖各表几朵,裙摆则是一片花团锦簇。
她未盖盖头?,而是只戴着米粒大?的?珍珠串成的?面帘,翠冠压髻,双眸明露,额如皎月,眉似远山,只轻描淡写画了几笔,便压住了满身乃至满堂的?艳红。
并非绝色,但有种?极其特别的?惊艳。
众人都不自觉噤声的?时候,新娘子?身后的?侍女轻而易举地连人带椅将她抬过了门槛。
新郎官瞥了一眼?,刚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行至厅中?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只秦相爷一人静坐。
侍女送上敬亲的?茶,傅景书取了一盏,举臂向前,启唇道:“秦大?人。”
秦毓章俯身接过这盏茶,顿了顿,向她微微上举,如同碰杯一般。
傅景书淡淡一笑,颔首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