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1 / 1)

张厌深仍然指着那块地:“业余山北麓这一带地界,对北黎来说是边远偏僻之地,日照不长,水草不丰,不适宜畜牧也?不适宜耕种,鲜有人居。北黎王庭当时能?允许西凉人借道,就说明并不重视此?地。现今的实际控制权,也?是在西凉人手中。”

“但如果到了我们手中,却能?让防线外扩,以避免鸣谷关被突袭的事件再次发?生,意义极大?。”

嬴追亦能?看?出其中关窍,只道:“那北黎人更不会同意割地了。”

自己手里无法发?挥用处的地盘,邻邦却能?有大?用,那么?攥在手里不让邻??邦得到,也?是一种战略意义。

张厌深微微一笑,抬手掸去手上沾的沙尘,“他们不愿意借兵,也?不同意割地。那就等我们自食其力,将西凉人打出去,再占住那块地虽然我们多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他们怎么?说,那块地都是我们的。”

话说到这里,嬴追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用那块地来逼迫北黎人出兵。”

张厌深负手道:“他们当然也?可以不同意,就用那块地来赌,赌是西凉人赢到最后,还是我们宣人赢到最后。”

宽袖落下,遮住他无法自抑地颤抖的手。

嬴追看?着沙盘,细思良久,转身?向张厌深,躬身?致谢:“先?生足智多谋。”

张厌深无言摇头?,后退两步,握住一把椅子扶手。这番献策耗费他许多力气,他得歇一歇。

嬴追赶忙请他坐下,又吩咐亲卫去领炊饭。

而后到老者左手边陪同坐下,感?慨道:“春分那会儿,接到殷侯身?陨的消息。我和广仪说,我们的时代,是不是就要过去了?”

“没曾想,不到两个月,先?生就来到我雩关。”

“遥想当年,先?生在文化殿为几位兄长授课,兄长们课业进益迅速,父皇对您称赞有加。我听说之后,想一同旁听,等终于?寻到了机会,您却挂冠而去。至今已?过半生,仍令我唏嘘。”

忆起年少,嬴追释怀地笑了笑,又道:“先?生今日为我边关解围,不知先?生可有什么?需要晋阳效劳?”

张厌深道:“我今日来到这里,一是要借此?番献策再度现身?于?朝野。让朝野知道,我张厌深,尚活在人世?。”

“二则,我确实有一件事,想求证晋阳殿下。”

“请殿下让所?有亲卫退至百步外。”

嬴追微微一顿,仍是依言扬声吩咐了牙官。

待四下寂然无声,张厌深撑着扶手站起来,缓缓走到长公主跟前三步远。而后提起袍摆,膝盖跪到石砖上,磕下头?去。

“敢问殿下,养在太后宫中的旭皇子,是否由您亲生?”

这句话像是砸在地板上砸出了一个坑,嬴追悚然一惊,神色变幻,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先?生为什么?而问?”

张厌深撑着腿上的骨头?,抬起头?来,“这关系到我的学生。”

“活着的?”嬴追问,见他点头?,又问:“秦毓章吗?”

张厌深没有否认。

嬴追怔住,半晌才叹道:“他也?要走了吗?”

“广仪和他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最深,若闻噩耗,定然会伤心的。”

张厌深却不提秦毓章,而是说:“皇帝近年常在病中,不见好转。万一宫车晏驾,殿下难道就看?着一个毫无嬴氏血脉、毫无天子之资质的小儿登上帝位,成?为不知道谁的傀儡吗?”

“先?生是认定嬴旭血脉不正了?”嬴追不悦道,然而将这段话再一细想,却品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张厌深直道:“是。”

嬴追拿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思绪纷杂,弄得自己隐隐有些头?疼。

嬴旭上位,如果获利的不是秦氏,还能?是哪家?

“罢了,我可以告诉先?生实情。”她起身?道,将老者扶起来,沉声道:“但是请先?生答应我,绝不能?将我所?说的事告知第二个人。”

两人把臂相?交,四目相?对,张厌深说:“我发?誓,我会将你接下来说的话带进棺材里。”

嬴追并不怀疑他会失信,得了许诺,将他安置回座位上。

自己立在厅中,抬手抚上沙盘桌的一角,才徐徐道:“自我与秦广仪成?婚开始,太后便催促我们生育。”

她自幼爱习武术,也?有几分天赋,因此?得先?帝宠爱,能?像兄长一样师从禁军统领。然而先?帝实在太忙了,前朝与战场占去了他绝大?多数的精力,除去排行前列的几位兄长,后面的皇子皇女皆由生母妃嫔做主。

她亲娘要给她定亲,她早早地接受了,并以此?换来入伍的机会。

“但我不想要孩子,哪怕后来她甚至以死相?逼,我都不愿从命。直到她要挟我,要连同秦毓章一起,收回我的军权。”

“那是天化四年,我才将在雩关建立起完整的防线,脚跟尚未彻底站稳。”

“我绝不可能?放弃我的军队,太后因此?捏住了我的软肋。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因为早年征战时损伤过身?体,怀不上孩子。她找了许多方子给我,我在雩关拖着,时用时不用,反正一直不见效果。”

“天化六年的元宵,我回京述职,太后告诉我,他们想出一个办法我只需在回到雩关之后假装怀孕,其余一切都不必管。他们找好产妇,等我冬天回京,就能?拥有一个孩子。”

嬴追自沙盘里勾起一指沙子,尚未抬起来,砂砾便四散滑落。很快,只余一两粒稳稳粘在她指尖。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有淳懿在,太后为什么?要舍近而求远。乐阳在世?时,明明很亲近她,淳懿也?是个好孩子。”

“先?生若能?弄明白此?事,请一定告诉我。”

张厌深默默听完,没答应也?没拒绝,喟然道:“殿下受苦了。”

嬴追却抱臂淡淡道:“先?生说笑了,本宫是同谋,也?从未后悔。”

她倚桌侧身?看?向厅门外,春风对青冢,白日落梁州。

关楼三十丈,故园不须归。

又两日,从北黎归来的议和使团抵达雩关。秦广仪从隘口回来,暂无别的任务,便率队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