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贡院大门,更是守卫严密如?铁壁。
天化十八年?的春闱,终于抓住春日的尾巴,开始了。
贺今行从?贡院后街绕道?,隔墙就?是一排排号房,成百上千的举子此刻正?奋笔疾书,他仿佛能听到笔落纸上的声音。
三日之后,他们中间的一批人将脱颖而出,成为新科进士,成为王朝生生不息的力量之一。
愿天下英才,皆能大放异彩,为家国所用。
然而当?真?听到些嘻笑的声音,他顿时警觉,飞快地去找声源。发现是隔街巷子里的酒肆里,一伙拥聚在一张桌子旁的闲汉。
他不动声色地靠过去,听出这群人是在讨论“赌黄榜”每年?春闱之前,坊间都会?有人开盘坐庄,吸引众多赌徒下注,赌哪些举子榜上有名?,哪些能名?列前茅,甚至到具体?的名?次。
其中一个声音得意洋洋地说:“爷这回下了五个人,必定能一次回本,别说把欠老头子的债还了,还能去玉华桥娶个土媳妇儿。”
“疯了吧你?,就?你?那几个钱,还下五个,一个能有多少??”同桌其他人惊讶道?,又问都下了谁。
前者一应列了五个人名?,贺今行跟着默念一遍,发觉毫无印象。
其他人发出爆笑:“你?他娘的骗鬼呢,别的爷爷们不知道?,那姓李的还能不知道?吗?窑姐儿肚兜上绣鸳鸯两个字,这孙子都认不出来!你?还敢下他?等着赔个底儿掉吧你?!”
那人还是咧着嘴笑:“等着瞧!爷可是拜了大罗金仙的,准没错!”
一群人各笑各的,吵吵囔囔,酒臭熏天。
贺今行也觉得发笑,若真?大字不识,秀才功名?都拿不到,怎么?可能走到会?试?
他还想再听一会?儿,可惜禁军巡逻过来,大声呵斥,这群人顿时作鸟兽散。
下了五注的那个闲汉从?他前面?经过,做派有些眼熟不正?是刚进京的时候,在城门口试图找他招徕生意的向导么?。
他留了心,到医馆去看望贺冬的时候,顺势说起此人。
“这几日,他应该都会?在贡院附近流窜,冬叔你?看能不能盯上一盯。之后,尤其是放榜那日,要特别留意他与哪些人接触过,有没有什么?往来交易。”
“你?怀疑有人在这场春闱里舞弊?”贺冬坐直了身体?,“我?上午从?那边过,还专门看了看,这一科主副考可是裴孟檀和晏永贞。”
不说素有清名?,也都是注重名?声的人。
贺今行道?:“只是有所怀疑,未必真?有其事。就?算真?有其事,也未必与主副考官有关。但愿是我?想太?多了。”
“是不是,我?去跟上几日就?知道?了。”贺冬应下,给他例行看了诊,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白瓷罐子,放到他面?前。
“这是?”他拿起来,一指高的罐子分量还不轻,拧开盖子,香甜扑鼻,“蜂蜜?”
“你?那谁……”贺冬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说:“我?去取药材,附带的,说是从?赤城山绝壁上刮下来的崖蜜,比寻常蜂蜜要甜一些。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
“横之送来的?”贺今行不嗜甜,甜不甜的也不重要,但仍然倍感惊喜。
贺冬看他一听就?笑开怀,勉勉强强地点?头:“是,还算会?想着你?,为你?好。”
他不说话,双手交握着蜜罐,扬起明亮的笑容。
在医馆待了半个时辰,回官舍,飞扬的心情也没有半点?下坠。直到看到坐在他门前等他的晏尘水,才有意识让自己平静。
后者怀里抱着一袋蜜饯,只吃了一半,就?靠着门睡着了。
他打算把人弄进屋里睡,然而刚弯腰试图拿起那只油纸袋,人就?醒了。
“我?从?安定门过,看到挂城墙上的那颗人头,就?知道?你?回来了。”晏尘水跟着他进屋,犹在点?评:“颈下的切口平整,可以看出你?下手很快很稳啊。”
贺今行取了一勺崖蜜,给他兑了一碗甜水,试图堵住他的嘴。等他砸吧砸吧喝完,又忍不住问:“是不是很甜?”
晏尘水满意地点?头:“清甜醇厚,哪里买的?我?也买两罐来。”
“不是买的。你?想要,我?可以分你?一点?。”他伸指贴到罐身一半的位置,顿了顿,竟有些舍不得,便又往瓶口上移了一半。
晏尘水没注意这些细节,直道?:“蜂蜜之后再说,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你?现下有空没?”
“你?说。”贺今行放下蜜罐。
“我?这两天弄到了一具尸体?,不好确定是怎么?死的,你?杀过的人多,来帮我?看看?”
第267章 十
“在哪儿??”
“就?在刑部的停尸房。”
贺今行看向门外?, 天色不早,而工部官舍在外?城东,这一来一回大?概要撞上宵禁, 因此犹豫要不要带上官服。
晏尘水看出他的顾忌, 说:“我有夜行令, 到?时候送你回来。”
那便没什么好?带的, 贺今行锁上门,随之一道前?往刑部衙门。
刑部与?其他几部不同?,官吏经常因办案需要加班加点。哪怕是休沐日, 同?僚看到?晏尘水领着个人?上衙门来,也见怪不怪。
停尸房在刑部后堂西北角, 斜对着大?狱, 门前?两盆罗汉松,在黄昏中肃静如入定的僧人?。
晏尘水进去便把四角的灯都点上了,房里二十?余座盖着白布的停尸台,一小半微微上鼓。他端了盏灯台,走到?靠里的一座,掀开白布。
贺今行跟在他后面, 一看,却是一副白骨, 头、手、足俱在, 皮肉全无。
“这人?死了有三年多。”晏尘水把灯台放到?一旁的空台上,取下墙上挂着的一双手套,分给贺今行一只?, 然后自己戴上一只?, 把颅骨拿起?来,“此前?有过一次尸检, 检定为自杀,卷宗记录是头触墙,当场即死。你看。”
颅盖骨有明显的损伤,额侧微微瘪下去一块,并分布着数条发散状的细小裂痕。
“以头撞墙,想一下就?立刻撞死是很难的,需要非常大?的力气与?非常快的速度。”贺今行戴着手套按了按塌瘪处,又拿到?手上翻转察看,“有卷宗的话?,此人?是谁?死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