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案子?走到死胡同的?时?候,我就会反思,是不是前面哪一步出了问题,导致我们走了岔路。”晏尘水此时?想到的?不止当前使臣这个案子?,还有他私下一直追查的?另一个案子?。
沿街店铺支起灯笼,他低头用竹签叉起一朵蜜渍梅花,迎光细看。
梅肉裹了一层厚蜜,色泽暗红,放在饴糖堆里可能?会被肉眼认为是糖块,但只要扔进嘴里就知道,眼睛欺骗了自己。
“飞鸿踏雪尚有爪印,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我发?觉,我可能?一开始就想错了。”
换囚也好,刺杀也好,除了外部势力介入,都还有另一种可能?。
“你是说?”
“灯,下,黑。”
晏尘水有了新思路,但线索报上去,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上峰安排。这个案子?看似没有牵制,实则动得艰难,尚书大?人都愁得嘴角起泡,更?何况他只是个六品主事。
他心里还记挂着?五城兵马司那桩旧案。使臣遇刺案一定会有结果,但已定论尘封的?旧案,除非找到足以全盘翻案的?证据,再没有其他重见天日的?可能?。
他怀疑刑部内部有鬼,此时?部中上下的?注意力都在外边,也正?是他探查的?机会。
局势越发?紧张,刑部查案却一直没有进展,以致流言四起。
裴相爷门生遍地,一致认为老师是被栽赃陷害,纷纷往御史台递折子?。就连借读荟芳馆的?士子?们,都在筹划联名上书,幸而被忠义侯拦下。
天子?脚下、皇城之内出现这等行刺邻邦使臣之惨案,负责治安的?五城兵马司亦脱不去失察之罪。忠义侯身为指挥使,案发?后?便主动请罪,被皇帝申斥了一顿,罚俸半年?,看守城门七日。
服役一结束,就撞上有人混进荟芳馆试图搅浑水。他解决了带头撺掇的?人,安抚好士子?们的?情绪,最后?请坐镇馆中的?路先生看顾这些年?轻人。
路云时?答应了。
朝堂上,礼部事务暂由侍郎王正?玄总领,但有些事务必须由堂官决断,他实在没法做主,不得不请奏皇帝。
明德帝被他不分时?辰地问了三回,就让他带着?公?务文?书滚去裴府,找裴孟檀处理。
于是裴相爷就在自个儿家里待罪办公?,依旧谢客,但门是闭不上了。
这一下,御史台从上到下所有官吏的?桌案,又?被新一轮参劾谏言的?折子?堆满。
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唯有秦相爷依旧八风不动,稳坐端门北楹。每日宵衣旰食,一支笔、一方印,统筹朝野。
殷侯府也不问纷争。结亲的?消息尚没几个人知晓,刑部偶尔会请郡主前去,但不曾踏入侯府一步。
殷侯这个年?纪一闲就容易怀旧,他本?想等嬴追到京,和她比试两把。但长公?主为参加忠义侯明年?三月的?及冠礼,特地请了旨,开春才回来。他就又?去兵部讨饷。
崔连壁也闲,一帮文?官斗死斗活都不干他事,他只要小心别让自己官袍沾上血就好。但他有许多爱好可打发?时?间,眼下就在着?手编什么兵书,一看贺易津无所事事,立即毫不客气地叫人留下帮忙。贺易津看了草稿觉得不错,就带着?自家子?侄下属一起长长见识。
而贺长期见顾横之三不五时?地上门,总疑心这厮什么时?候就把自家妹妹骗跑了,也不由分说把后?者捎上。
贺今行上午从宫里回来,府上只有几个老弱妇孺在。
持鸳给他看才收不久的?请帖,又?是京中哪家小姐请郡主去什么花会,她知道主子?不可能?真去,所以照旧婉拒。
他听完,说:“我们去怀王山。”
持鸳当场就愣住了。
贺今行接住从她手中掉落的?请柬,放轻声音:“陛下一直不肯见我,但皇后?的?懿旨拿到了,娘娘还派了言朱来协助。姑姑,快去收拾吧。”
“主子?容候。”持鸳一福身,就跑出院子?,跑回自己的?房间。一个箱子?的?衣物全抖落在榻上,她捞了最上面的?旧袄换好,坐到铜镜前想要卸妆。下一刻,伸向?眉心的?手却生生止住。
镜子?里的?面目非她原本?容颜,但她已用了十多年?,包括在景阳宫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是见过的?。
于是她只重梳了头发?,戴上放得发?黄的?耳坠。
回到前院的?时?候,她才想起什么,无措地问:“携香那妮子?呢?”
“携香姐姐在太后?宫里,不好轻易出来。以后?还有机会的?。”贺今行把自己的?斗篷给她,“外面风雪重,姑姑不要受寒。”
持鸳捏着?衣料,没有像往常一样拘礼,“那奴婢再去拿一件。”
贺今行拦住她,“我不怕冷,早一点过去才好。”
言朱与太常寺少卿等在门上,马车也已备好。
宗庙陵寝事务由太常寺负责,但他们要祭拜的?是秦王妃,所以皇帝没有亲自下谕,而让皇后?代?行。
贺今行让她们坐车,自己则骑马开路。
一行人走永昌大?街行至安定门,有一队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从后?面超过他们。他还没注意到是哪些人,对方就停在城门前。
“贺灵朝?你去哪儿?”腰间挂着?团鞭的?少年?驱马倒回来,藏在他怀里的?金花松鼠也从斗篷下探头探脑。
贺今行一下就认出是秦幼合,虽然处在成长期,但那张脸似乎没有变过。
他如实回答:“怀王山。”
“哦,那你们先走。”秦幼合让到路边。
路旁等着?的?有三四个人,比前两年?少了一半。顾莲子?也在其中,但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他示意车夫正?常前行。
秦幼合等他走过去,又?调转方向?与他并行了一小段路。
于是他忍不住问:“你们去打球?”
“不打。天太冷,容易出事,就跑跑马。”
这话?在这样的?天气太寻常不过,但从秦幼合嘴里说出来,还是让贺今行多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