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1 / 1)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只要对跟着的主子有益处,又不影响自?己?,随你怎么做,口头都?不会有任何意见?。至于他?们心中如何想,不必理会。

贺今行也明白?她的意思,说自?己?知道了,就回院子里换身?衣裳。

持鸳在外间帮他?收拾包袱,一面叹气:“来来回回,就没有停过,哪怕歇半天呢?扮女子虽麻烦,但妆容衣饰都?能应对,就是要成亲嫁人这点,不好。”

“我?精神足,歇下来反倒心慌。”贺今行知道姑姑心疼他?,就捡好的说:“世事?有舍有得,若是不扮作女子,固然能免去许多麻烦,但也未必能再去西?北、回遥陵。况且我?只是一层身?份,又有你们支持我?,远不及真正的女子所面临的严苛。”

他?重新把项链挂到?自?己?脖子上,见?日头尚未近午,便打?算不吃午饭,直接回云织。

贺冬不再同他?一道,说既然年底要回京,那他?自?己?不如现?在就先进京。

这一回不比先前,形势紧迫许多,早做准备的好。

贺今行便没有拦他?,只叫他?凡事?多谨慎别冲动,碍着持鸳在,没有明提“手札”两个字。后者说自?己?知道轻重。

这回他?翻墙出去,另两人就站在院墙下同他?暂时道别。他?忽然想起?顾横之?,又回头嘱咐持鸳,如果收到?剑南路的信,就转寄到?云织来。

走出街,打?算租匹驴子去渡口时,一辆宽大的马车挡住他?的去路。黄口的扇柄挑起?车帘,王玡天歪着头,向?他?晃了晃手。

贺今行从善如流坐上马车,省几十文,挺好。

“有个词叫‘夜长梦多’。”他?不说话,王玡天得说,语调幽幽:“那天圣旨晚间才到?,郡主半夜就跑了,我?总觉得心慌啊。”

因他?叔父的关系,他?能知道有圣旨要来稷州,但圣旨上写了什么,却不是王正玄能窥探的。

“陛下只让我?在年底回京。”贺今行走时确实有想过就这回与王玡天说定合作,但圣旨让他?再度犹豫。而后在眉州,顾元铮追上来,他?是明确答应了的,不能出尔反尔。

他?又想到?那句“能写一封信的时间”,这一次琢磨出了一点狡猾的意味。若是这封信迟迟不来,他?岂不是一直得等?但转瞬又自行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很快就能等到?吧,毕竟是顾横之?。

“看?来真是出现了变数。”王玡天这回没有带侍女,自?己?给?自?己?沏茶,然后递一杯出去,“小贺大人,我?为了等你答复,可是拒绝了许轻名啊。”

“许大人?”贺今行眉毛一扬,“可否详细说说?”

王玡天毫不隐瞒道:“许轻名今年又向?我?稷州借粮。他?准备重修太平大坝,需要征调徭役。官府可以不发工钱,但民夫口粮得供吧?工期还不短。但江南路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不止今年,明年都?不一定有余粮。”

他?乐意让人知道自?己?的牺牲,因为这有时候是一种变相的肯定与选择。

“那王大人为什么拒绝?”贺今行握着那杯茶,慢慢摩挲起?杯壁。

“去岁借的粮尚未归还,今年再借,何时才能还?朝廷免了江南四州的税赋,总得有其他?地方去补,小贺大人觉得我?这里的税会不会涨?收不回的粮食,缴不齐的赋税,谁来补?”

王玡天垂首,嗅着茶香慨叹:“松江已经连着两年大灾,大雪落下来,我?王氏做为当地大族,多少?得担着些。在我?赴任稷州之?后,所有花费皆是从我?自?己?账上出,钱也好,粮也好,都?是有限的,可不得用在刀刃上?”

有些人就是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将最精明的利益计算说得坦诚又充满感情。绕是贺今行,沉吟片刻,也不得不诚恳地道一句:“多谢王大人看?得起?在下,但不知太平大坝可有动工?”

许轻名绝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王玡天颔首道:“他?同时找了苏宝乐。”

“老实说,许大人也是个人物,某愿真心道一句‘佩服’。但很可惜,他?是秦相爷的人。”

他?这回借粮给?对方,收获不会超过付出,不划算。

“买粮与借粮,耗费天差地别。一个苏家,肯定不够。”贺今行想起?江与疏画过的草图,粗略算了算,不由皱眉,“许大人在强撑。”

“太平大坝对江南路非同小可,越早重修越好。”他?认真地看?向?王玡天,“王大人当真不能借?”

“你想让我?借?”王玡天惊讶道:“现?在可不是小贺大人赈灾的时候,你远在西?北,何必还要管江南的事??我?知道你在云织县政绩斐然,但江南路的政绩可与你半点关系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贺今行微微笑道:“航运,漕运,拦蓄洪水,都?是好处。若是大坝通航,我?从稷州上京,都?要快上许多。”

王玡天不说话了,沉默地注视着他?,再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贺今行轻声说:“王大人不是可惜许轻名吗?”

“我?可惜的是他?,也不是他?。”王玡天神色不再从容,变得冷峻。他?抬起?指节点上扇柄,再拉开只能插入蝉翼的高度,再敲下去,一下又一下,几乎看?不出他?有在动作。

但贺今行只需要确定他?在思考、权衡,就足够了。

“我?知道,你可惜的不是许轻名和你阵线不同。你可惜的是你取代不了许轻名在秦毓章、秦党里的位置,你王氏更不可能取代秦氏在小皇子身?边的位置,所以秦党不是你的首选。忠义侯与裴相爷在你这里,同理。”

他?不紧不慢地说:“但你既然不打?算融进本就没有位置的党派里,又何必再大费周章去寻其他?人,直接取代他?们在朝堂上的位置,不好吗?”

“重修太平大坝不会与我?有多少?关联,但可以成为你的政绩,让你走出稷州,位列京曹。”

王玡天慢慢展平手心,翻过来贴着折扇,开口仍带着些难以置信的语气:“我?试图与你合作,甚至愿意与你结盟,但你却劝我?,向?我?献策,让我?独自?往上爬?”

贺今行却理所当然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秦、甘与江南,都?在大宣的土地,你、我?和许大人,皆是大宣的臣子。这天下万姓,众生共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生生不息。谁能独善其身??又何必分得那么清呢?”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来自?黍水的河风卷起?车帘。

“小贺大人不止有好口才,还有大气度。”王玡天丢了扇子,鼓起?掌来,“王某人佩服。”

“我?一直疑惑,郡主最终的目的是脱下这层身?份,那为什么不直接假死呢?但后来一想,若是能,想必陛下也不会逼着要郡主成亲。正如我?最初所说,我?们的选择都?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就算我?愿意再给?许轻名借一回粮食,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与我?合作?”

贺今行眨了眨眼:“我?们不是已经开始合作了么?”

他?想了想,决定学习对方的坦诚,“若我?直接死遁,陛下不会相信。陛下不信,我?父亲那边就会承受更多额外的压力?。”

他?确实可以策划出天衣无缝的假死,但他?了解明德皇帝,如果事?情没有按照皇帝陛下设计的那样发展,那他?一定会有所怀疑。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看?透皇帝。但他?总觉得,帝心可以揣测,陛下要他?们揣测。

他?看?向?车窗外,还可见?遥陵镇上,贺氏族群的宅邸层层外扩,随黍水绵延。其中有一座被层层包围的院子空了很多年,早被蛛网与青苔尘封,它曾经的主人已长驻仙慈关。

如今的仙慈关由殷侯一手打?造,是他?一个人的关,也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