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爷?
林远山攥紧了拳头:“为什么?”
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柳氏与秦氏的关系。秦氏庇护柳氏,柳氏则每年?送上商行大约四成年?利。
“我们每年?送给秦氏这么多钱,这么丰厚的利益,关系难道还不够坚固?痛下杀手就等?于自绝财路,为什么?”
祺罗道:“我虽不知原因,但秋玉姐姐亲眼所?见,一定不会错!”
林远山眉头紧锁:“你说谁接手了商行的产业?”
“汉中路遂州的苏家。”祺罗冷笑?:“大当家一出事,姓苏的就跳出来把船买过去,肯定也是?蛇鼠一窝。若我有余力,定然也叫苏家身败名裂。”
“当朝大员,随时都有官兵护卫,寻常人根本没有接近的机会。你打算怎么办?”
“我接近不了本人,但可以迂回?地?从后宅下手。”祺罗拿起一盒存放在内室的胭脂,向?他示意,“上等?货,专供世家大族内院所?用。”
她走到画像前,双手握着?那?盒胭脂,阖眼一拜,低声喃喃道:“您等?等?祺罗,等?少当家回?来,大仇得报,祺罗就来找您。”
林远山骤听惊变,脑子混乱得紧,一时再说不出什么,便取了支香,凝神一拜。
他离开胭脂铺,便租马去了泊桥渡,坐最?快的船南下去稷州。
等?他见过他娘,互相清楚了各自这一年?来所?有经历,他娘说:“禁军总比边军好。你在宣京,也能和祺罗她们互相照应,拉着?她们,不要让她们做傻事。”
他顿时明白,他娘不想让她们去复仇。
“咱们做生意的人,和当官的相比,就是?胳膊拧大腿,拧得过谁呢?若是?枉然送了性命,岂不是?叫大当家和大小姐白白牺牲?”秋玉抚摸着?他的头发说,“这世上的运道总是?风水轮流转,秦氏也好,苏家也罢,早晚都会有势弱的那?一天,慢慢等?就是?了。”
他半跪在他娘跟前,不忍看那?两鬓斑白,也不忍说任何反对的话,低头答应了一声“好”。
秋玉眼里亦含泪光,“你也长大了,事业立起来,就该成家室了。”
“不。”林远山摇头,看着?对方?说:“阿娘,不急于一时。”
去岁冬月,北黎内乱,大君遇刺。赤杼太子继位成为新的大君,靖宁公主?则以副君的身份与前者几乎平起平坐。和亲使团的使命圆满结束,二?月开春便启程回?到大宣。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什么选择留在宣京。
桓云阶问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就答应了下来。后来回?想,大概是?宣京比之西?北,离雩关更近罢。
秋玉盯着?他半晌,说:“是?不该急,至少得等?你爹和少当家回?来之后再说。但你若真是?遇到喜欢的姑娘,也不必因此?放弃……总之,我儿心里有数就行。”
林远山忽然眼眶一酸,临行前,跪下来端端正正地?给阿娘磕头。
他的意见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得不到重视,不再被爹娘逼着?读书背书,更记不得上一次挨揍是?什么时候。
但他也再不会像小时候一样盼望着?快快地?,长大成人。
进?入禁军的第一个休沐日,林远山决定去千灯巷找晏尘水。
他年?幼时在江南路的狐朋狗友基本失去联系,在小西?山和西?北军中认识的朋友又天南海北,思来想去只有后来在宣京遇到的这一位,可以一聚。
“林远山?”晏尘水来开了门,立时睁大眼睛,“哇哦”着?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这送一趟亲,变化?也太大了吧。”
身量变得更高,身形更加宽阔,气质却由外放转变成内收。而通身装束则近乎朴素,再没有半点富家子的模样。
“你也变了很多。”林远山哈哈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说:“刑部衙门这么忙吗?”
“最?近衙门里的事情倒不多,只是?我有些私事必须熬夜处理。”晏尘水懒得和他互相对礼,直接让他进?去。
四合小院里冷冷清清,西?厢的房门大开着?,晏尘水指着?屋里一桌的小食,“随便吃。”然后蹬掉靴子跳到床上去。
林远山曾经在他这里齁到过,不敢笑?纳太多,只拿了一块柿饼便坐下。
“你们回?来快一个月了,你应该见过亲友了吧?”晏尘水盘腿坐好,没有急着?继续翻卷宗,而是?问对方?。
林远山嘴里嚼着?柿饼,虽然还是?双层糖霜,但他已能面不改色地?点头。
晏尘水十指□□,试探着?说:“在你来之前,我正在处理的是?另外的事。不过你来了,我就想起之前琢磨的关于去年?江南水患的事。我且问你一句,你觉得太平大坝应该在那?个时间垮吗?”
林远山拿着?柿饼的手放到膝上,“你什么意思?”
晏尘水直接道:“柳从心不在,我没法得知他的想法。你呢?你和他亲如兄弟,你怎么想?”
林远山舔了下嘴唇,抿掉沾上的一点糖霜,“忘恩负义、背亲弃友的事,我不想;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我不说。”
“这话有意思,哪里学?的?”
林远山挠了挠头,迟疑道:“礼部侍郎,王正玄王大人?”
“看来你们在北黎所?经历的,远不止奏折里说的那?些。”晏尘水啪啪鼓掌,“那?我可以放心地?直说了,在我看来,太平大坝肯定是?有问题的。”
他顿了顿,看对方?皱起眉,继续说道:“因为江南水患牵扯出了江南官府贪墨案,江南路从上到下半数官员被洗牌,而被押解进?京的一应案犯都经过我们刑部判决行刑。我看过卷宗,从前江南一府两司主?官到他们府上的总管,林林总总四十多条罪名里没有一条牵涉到太平大坝。且涉案人员全部止于地?方?,没有牵连到一名京曹官。”
“这案子从头到尾就讲究四个字,‘点到为止’,但我偏就觉得不应该仅此?而已。”
“太干净了,反倒疑点重重。”晏尘水一面折身到床柜里找他之前誊抄的案卷,一面说:“工部那?一大帮蠹虫,年?年?拿着?大笔款项修缮太平大坝,若是?丝毫没有偷工减料,贪墨工款,我是?半点都不信。”
林远山安静地?听完这大段话,忽然问:“真的是?秦毓章要灭柳氏?”
晏尘水拿着?一卷案卷,转过身来,沉声答道:“你应该说是?,秦党。”
“对于站在崇和殿里的高官们来说,水患本身并不可怕,但水患若是?因为他们贪墨工款、导致大坝修缮不力而引发,那?问题可就大了。柳氏大概与太平大坝的账目牵连甚深,所?以秦党才留不得。”
“秦党诸人,在五城兵马司一案里,就敢大批地?撤换死囚。要一家商贾消失,不是?很轻易的事情吗?”
林远山的脸上慢慢浮起悲哀的神色,再问:“你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