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1 / 1)

崔连壁揉了揉眉心,看着?跟前站桩的副手,骂道:“你小子就看着?上峰打瞌睡,也不把上峰搬到榻上去是?吧?”

“哪儿能啊。”盛环颂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伸出藏在背后的双手,左手公文右手信封,全放到他面前,“这还有信要让您过目呢,把您搬到榻上去,万一让您耽误事情怎么办?”

崔连壁直接从桌案下踹了他一脚,才开始处理这些东西?。

盛环颂及时扭身,贴心地?去给上峰换盏灯台,然后帮忙把案上的纸卷都整理起来。

兵部这几年?只有提前下衙,绝没有超时拖延的。他们堂官这段时间之所?以留宿官衙,是?因为不知道得了什么奇思妙想,要编一本兵书。

崔连壁很快看完,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

这模样让盛环颂受到了一点惊吓,小心问:“堂官儿,出什么事了?”

公文叠在上面,他拿起来瞄了两眼,说:“西?北边防确实该加固了,殷侯这些年?拿到的军饷只够维持军队不散,现在估计也是?没办法了。不过这钱不好拿吧?卑职敢赌一两银子,户部已经规划好这笔钱该怎么用了。”

他家堂官还是?没说话,他的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边军要钱都不是?大事,那?岂不是?天要塌了?他又拿起信纸一看,“好家伙。”

“这要坐实了,可是?通敌卖国,要满门抄斩,夷九族之罪。”盛环颂差点没压住声音,俯身凑到他堂官面前,“谁这么大胆子?”

崔连壁把信拿过来,送到烛火上,说:“人为权钱死,西?凉人给的确实太多了。”

盛环颂瞬间意会:“真要查?”

“这西?凉探子送给奸细的财宝,又不分给你我,为什么不查?”崔连壁看着?信纸焚烧的火苗,伸手试了试火温,幽幽地?笑?道:“只是?这满朝同僚,一个个都人面兽心的,真不好分辨哪头才是?真狼啊。”

信与公文都是?仙慈关送来的,信给他,公文要他转递给皇帝陛下,免得被截留在舍人院落灰。

最?后几句肯定出自王义先之手,但仙慈关这两人同穿一条裤子,他就默认是?贺易津的意思,见了皇帝的面也准备这么说。

能不能动摇圣心,就看造化?。

盛环颂也深有所?感地?点头:“您说得对,现在分不到这些钱,后头查出来,就能分了。”

崔连壁看他片刻,把他手上的纸卷拿回?去,“我还是?赶紧编书吧。”

“这么急?”

“祸患将起,现在不赶紧编完,以后未必还有机会。”

五更天,上朝时间到,崔连壁略略整理坐皱的官服,就准备出门。

通宵就要换朝服,只有秦相爷和裴相爷才这么讲究。

盛环颂跟他一起,出门后看到其他直房才忽然想起:“对了堂官,还有一件事。去年?送靖宁公主?出塞和亲的禁军回?来了,林远山走前只是?暂时挂职,现在桓云阶差人来落档,您看?”

不是?本人前来,看来桓云阶是?真心想收。崔连壁就卖他个面子,“桓云阶要,禁军也勉强算是?个好去处,那?就让他留在禁军吧。”

“林千户,以后同为武官,又都在京中行事,大伙儿互相多照应。”兵部郎中将签好字盖好印的文书递给林远山。

他得体地?笑?着?回?应了几句,便拿着?文书转去禁军衙门,领了牙牌和分到的官舍钥匙之类,再去拜见桓云阶。

桓统领大手一挥,先给他放了半月的探亲假。

朝阳已经升得很高,林远山走在大街上,看着?两边商铺行人。一年?不见,恍若隔世,都陌生得紧。

他走完一条街,被晒出了些细汗,却越发的茫然与疑惑。

为什么没有看到雁子印?难道换徽记了?

转到玄武大街,他甚至有些紧张,在看到胭脂铺还是?原模原样之后,才放下心。一进?门就看到掌柜在与人介绍胭脂,他便喊道:“祺罗姐姐!”

祺罗的背影肉眼可见地?一僵,猛然回?头,眨了好几回?眼睛,才叫道:“远山弟弟?”

话音未落,已是?潸然泪下。

“这是?怎么了?”林远山才落下的心又提到半空,直觉模糊地?告诉他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在几步外擦拭柜台的女子忙走上前去,安抚似的拍了拍祺罗,接手那?位客人。

“这位是?……”林远山看那?名女子有些眼熟,回?忆半晌,才想起是?在稷州的荔园见过,惊道:“浣声姑娘?”

浣声送走客人,向?他轻轻一福身。

“好妹妹,你先看着?些。”祺罗擦擦眼角挂着?的泪,交代过浣声,拉着?林远山往内室走,“你听我说。”

林远山由着?他把自己拉进?去。

灯烛一燃,室内缭绕的青烟、香坛供桌与挂在墙上的画像,便陡然映入林远山的眼中。

“祭祀?”他看着?这一切,不敢置信地?拍了几下额头,又狠狠扭了几下手臂,仍未从梦中惊醒。他一点一点地?扭头,“大当家她?”

不论多少回?提及此?事,祺罗心中都忍不住涌起磅礴的伤痛。她捂住嘴,频频点头,眼泪随着?动作大颗大颗地?砸落。

“怎么会?”林远山后退一步,反手撑住墙壁,竭力镇定下来,“什么时候的事?我爹娘呢,二?哥和大小姐呢,还有庄子里的大家……”

祺罗用手帕盖住脸,狠狠擦了一把,吸着?鼻子说:“去年?夏天,江南路连着?下了十几天的雨,江水暴涨,太平大坝溃坝,水患严重。大当家被官府聘去稷州买粮,未至春风岭,却和大小姐一同殒身在船上。货船都被官府收缴卖给了苏家,大部分产业被查封,庄子和商行的人也都走的走,散的散。”

“太平大坝垮了?大当家和大小姐都,死了?”林远山摆了下脑袋,再一次觉得自己身在梦中,或者出现了什么幻觉。太平大坝那?么坚固,怎么会垮?大当家和大小姐那?么厉害,又怎么会死?

但他从北黎回?来,已非曾经斗鸡走狗的少年?,脑子几乎是?顺着?本能自行分析下去:“水患,买粮……钱不够?粮不够?还是?有人要抢夺钱粮?”

“对,重修的消息一直在传,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实。”祺罗又擦了一回?眼鼻,红着?眼睛说:“少当家也受了好重的伤,但幸得大当家在天之灵保佑,救回?来了。但他去年?八月从禹州湾出海行商,一直没有消息。你爹也跟着?一起出海了,秋玉姐姐则在稷州打理剩下的产业。”

林远山听完,庆幸爹娘和柳二?哥没事,同时升起巨大的哀伤,然后愤怒:“柳氏就这么没了……谁动的手?谁和我们过不去?要结下血仇。”

“是?当朝左相秦毓章!秋玉姐姐说,是?秦毓章身边的主?簿亲自送了毒药到江南,要看着?大当家自尽。”祺罗当即回?答。她的情绪平复了些,低沉的声音里恨意却越发暴涨:“他们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拿我们的商行平他们赈灾的账。”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以报此?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