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1 / 1)

林远山刚伸出手想要替她拍背,她身边侍女就已经有了动作,他只能默默把手放下。

因穿得太多的缘故,好一会儿,靖宁才缓过?来,“今日?一直没见他的踪影,很可能,不,他肯定也在那边。”

她无?意识地看?向毡帐角落,自心中升起一种不逊于帐外风雪的寒冷,“大?君怕是要……不行,我们得确保是赤杼继位。”

她猛地站起来,一层又一层臃肿的袍子就如甲壳一般蜕下,堆在她脚边,显露出并?不强壮的身躯。她几乎是同时?打了个抖,随即狠狠咬牙,快步到兵阑拿起自己?的短剑。

“走,把所有近卫都叫上!”

“殿下怎能犯险?”林远山伸臂拦她,抱拳道:“末将愿替您前往。”

“别说了,时?间宝贵。”靖宁叫侍女们好好待在帐里,不准出来,随即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后,一把拉起帐子。

林远山只得跟上,一出帐,就脱了影响拳脚施展的外袍,露出穿在中间的铁甲。

在这样的天气?里着甲,但凡铠甲里不慎流进一点雪和水,时?间稍长,就会活活把自己?冻成冰雕。但他身为一名战士,还有即将要做的事,都叫他必须着甲。

狂风暴雪当头冲击,他把袍子展开撑在自己?和靖宁头顶,护着靖宁往他们的营帐走。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大?力气?,但他甘之如饴,甚至私心里宁愿这段路再长一些?。

靖宁公?主到达北黎与赤杼太子大?婚之后,送亲使团本该就此回大?宣。但大?君病重,北黎王嗣众多,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王位,内政不稳。赤杼用尽各种理由留下他们,王正玄传信回宣京,朝廷回信让他们随机应变,一切以大?宣利益为重。他们便与赤杼心照不宣,在北黎一直留到现在。靖宁与赤杼同帐,林远山和王正玄则率领二十近卫在其不远驻帐,其余禁军则按北黎的规矩,在王庭外围扎营。

王正玄在帐里焦急地等着,二十名禁军卫士在他身后待命,都裹成了一只只熊。见两人到了,脱口而出:“怎么办,直接赶过?去还是先派人探探路?”

赤杼身为太子所拥有的这一块地盘与王宫有两百多丈距离。

王正玄还在分析利弊,林远山忽然做了几个手势。他提气?靠近帐门,禁军们立刻踮着脚围过?去,然后在前头的几位和他一齐拔刀刺出。精钢制成的长刀刺破牛皮与木板,“噗”“噗”刺进了柔韧的血肉之中。

林远山抽回刀,顺势在帐上割了一道,一脚踢开掉下来的帐子,与前来偷袭的北黎人战到一处。其余禁军一拥而上,快速地解决所有。

“想把我们灭口,看?来占先机的不是赤杼。我们直接过?去!”靖宁已经不会再对这种场面产生不良反应,撕扯下一块牛皮,包住自己?的头和一小截肩膀。

禁军们纷纷像林远山一样脱掉外袍,又像她一样包住头臂,几乎拆了半座营帐。

一行人在风雪里飞快地赶路到一半,就见王宫那边燃起狂风暴雪也压不灭的大?火,林远山:“整座中帐都烧了!”

王正玄惊疑喜惧交加:“这帮人终于忍不住把自己?亲爹给杀了?”

随即响起低沉呜咽的乐声,那是北黎特有的一种骨器,声音穿透力极强,能穿越暴风雪,向王庭所有人传递大?君崩殂的消息。

乐声就像一个信号,大?部分沉寂着的毡帐都瞬间活过?来,无?数北黎男人提着刀冲出毡帐,将冰雪与寒冷置之度外,将锋利的刀刃砍向与自己?对立的族人。

许多毡包都燃烧起来,喊杀与凄叫响成一片,逼得大?雪都往天河倒退两分。

天昏昏一团,地浑浑一片,靖宁和林远山他们分不清正在战斗的是哪些?人,只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王宫。遇到拦路者,不问来由,见面就搏杀。

终于赶到王宫时?,里面的战斗亦是如火如荼。

“赤杼!”靖宁没有办法?一个个细找,只能边穿梭于毡帐之间边高声大?喊。包裹头肩的牛皮在跑动中松散,绕过?一座小毡包时?被风吹到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殿下小心!”打头阵的林远山的声音从牛皮后传来。

靖宁睁大?了双眼?,然后僵硬地低头。

一柄尖刀刺穿牛皮,堪堪停在她胸脯前。

牛皮软下来,露出后面的一个表情凝固的北黎人,而她的短剑正戗在这个人的腹腔里。原来她的力气?也这么大?,也可以将人捅个对穿。

她双手拔出短剑,喷洒出来的热血还没溅到她身上,就在半空凝成了冰花。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她把人踢开,大?吼:“我没事!”

林远山将扭曲得差点僵化的身体摆正,把那个北黎人的刀也提在手里,直面最凶猛的敌人。所有近卫都在与不知?哪一方的北黎人交战,就连王正玄也提着平常主要用来装饰的长剑守卫在她左右,和她一起帮助禁军劈刺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刀剑卷了刃,尸体结冰成堆,这场突然而起的战斗终于平息。

靖宁喘着气?,冰冷的空气?流入肺部,她却觉得全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但她总觉得不对,四?下寻觅,果然在那个小毡包里一堆柴禾下找到了受伤的赤杼。

赤杼旧伤复发,又添新伤,只做了简单处理,冻得嘴唇发白,“六王子和十三王子,杀父弑君,罪不容诛。我的部下正在北部院与他们交战,请公?主殿下派兵相助,杀了他们,待我赤杼登基,公?主殿下就是我的副君。”

在北黎人的习俗里,大?君的妻子就是他们的副君,位子相当于大?宣的皇后,所拥有的权力却不可相提并?论?。

“大?君伤重,不要再多说话耗费力气?了。”靖宁脱下一件外袍,罩住赤杼的身体,“清除逆贼,维护正统,靖宁自当义不容辞。”

她看?向林远山和王正玄。

王正玄拱手道是,林远山单膝跪地:“请殿下放心,末将这就去绞杀叛贼逆臣,一定将他们的人头提到殿下面前。”

他只点了两名禁军,转身走出毡包,眨眼?便被黑魆魆的风雪湮没,唯余一点走动间甲片相击的脆响。

“铮”

激越琴声已结,余音却久久不绝。坐在檐廊上弹琴的青年也迟迟未再有动作。

“你们翰林院为修前朝史,给才加入的编修都安排了许多事务。你近来总是早出晚归,忙得不歇气?,这会儿怎么有时?间坐下抚琴一曲?”峨冠博带的儒士走到他身后问。

裴明悯恍然惊醒一般,站起来,走到琴桌一侧,整袖行礼:“父亲。”

裴孟檀看?着自己?的儿子,熨帖的衣衫,交叠的双手,躬身的幅度,哪怕说话的语气?,都一丝不苟得恰到好处。有子如此,他应该欣慰的。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他有许许多多的学生,都研习孔孟之道,遵君子之礼。他的儿子就像是他的学生之一,恭谨有余,亲近不足。

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来证明父子与师生不同,于是问:“可是翰林院给你分配的任务太难,或是你在编修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确实有一些?。我负责的部分里有涉及到先秦王与先楚王之争的事件,但相关的记载十分模糊,说法?纷纭,不知?道真相到底是哪一个。”裴明悯坦然道出,神色间难得带上了一丝苦恼。

但这点苦恼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被春风吹散了一般,他微微笑道:“不过?这些?问题都不急于一时?解决,我就先放着做别的了,同时?已经写信给爷爷,请他老?人家帮我找寻真相。”

裴孟檀刚刚张开想说“具体是什?么事件,为父的或许知?道一些?内情”的嘴巴又闭上了,话在舌头上滚了几圈,变成:“你祖父可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