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孤零零地站在他们对面, 看着年轻,一身打扮却像个风尘仆仆的江湖客,从?容得紧。
“江湖人?”拄着锄头的中年汉子一脸凶相, 两只眼?睛都吊起来, “管你什么人,在咱们这?地界儿上, 别想多管闲事!”
“抱歉,方才之举实属无奈。”贺今行才将?趁乱拾回了自己的刀,这?会儿赶忙赔礼道?歉,“在下想问问诸位为什么起了争斗,若是?两边因田地产生纠纷解决不?了,或许可以让官府帮忙裁定。”
扛钉耙的往地上呸了一口:“关你什么事儿?赶紧地滚。”
他沉默片刻,卸下包袱放到身后,认真道?:“好吧,听?说你们在争杉杉谷的地,那我告诉你们,那边的地,你们都不?能动。”
“啥意思?”第一个问出声的却是?站在后面的大叔,“你不?会也?要争那块地吧?”
“我不?争。”他回头露出个安抚性的笑,然后再次直视对面人群,“但无主之地怎么管理?划分,就是?我说了算。”
那两个汉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振臂招呼自己的亲眷,“先把这?儿人收拾了!”
两拨人并作一拨,抄着家伙什呼啦啦地冲过?来。
边陲乡民?,不?论内部如何掐斗,在对外时都会同心协力。
“还不?快跑!”大叔吓得跳起来,欲拉着贺今行一起跑,一拉不?动,则立即放弃,退而提溜着他的包袱转身就冲出老远。
那动作敏捷得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少?年失笑,但并未跟着离开。
下地干活的人,不?论男女都有一把力气,但未经?受过?任何成体系的训练,莽勇而散乱。在他眼?里,哪儿都是?破绽。
但他并非为了争斗,所以选择速战速决。
他握紧苗刀,以刀作棍,踏步迎上前。刀刃不?出鞘,只以将?人击倒为目的,跨步横扫上去便放倒三四人。不?出十息,方圆三丈便只有他还站着。
围观民?众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还在跑路途中的老大叔喘着气回头,亦是?目瞪口呆。
最先骨碌爬起来的汉子涨着红黑大脸,骂道?:“别以为你会点儿功夫就了不?起,除非把咱们都打死,否则咱们和你没完!”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贺今行看着他,笑道?:“但咱们的规矩是?胜者为赢家,那我一次性打赢了你们两家,你们就该听?听?我的要求。”
汉子眼?瞪如牛:“你一个外人,凭什么?”
再次跑回来的大叔赶忙作证:“胡大,这?孩子也?是?咱们县里的人,可不?是?外人!”
却听?贺今行同时朗声解释:“我是?本县县令,怎么能算外人?”
“啥?”满街的人都稀奇地盯着他,随之响起窃窃私语。
那汉子被气乐了:“就你?也?敢冒充县令?”
大叔也?不?敢置信:“你小子,啊不?,你真是?县令?”
他指向对方提着的包袱,“包袱里就有我的委任状,您若不?信,大可拿出来看看。”
“干什么干什么!”后方忽然传来高声呵斥,一小队兵丁驱开围拢的人群小跑过?来。
刘班头胖胖的双手捏在一起,向贺今行做了个礼,然后叉着腰朝百姓们介绍:“这?就是?咱们云织县新任的县尊贺大人,秦相爷亲签的任命书,谁敢质疑?”
大家不?认识新来的县令,但都认识刘纸虎,一听?他这?么说,都惊奇不已地消化这个事实
这?个啪啪就把胡大这发人打趴下的年轻人竟然是?他们新来的县令老爷!
“我叫贺旻,也?可以叫我贺今行。未来三年里,我将?任本县县令,与大家共处。”贺今行含笑抬掌,端正地向四方作揖,最后视线回到胡大身上,“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不?可再私下决斗玩儿命。有什么拉扯不?清楚的事,就来县衙,本官依律替你们禀公决断。”
他说到这?里,再次环视四周,“不?止今日?此事,日后都要如此。如果谁不?想按本官的要求来,那也?到县衙,胜过本官再说。”
“咱吃了几十年的米,还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县令。”大叔震惊过?后,把包袱还给他,又问:“那如果咱们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呢?余县令在的时候,咱们都是?找他解决的。”
“这?是?好的惯例,自然照旧。”他点点头,对围拢了些的民?众说:“县令就是?为大家做事的官,县衙永远向大家敞开大门,遇到坏事难事不?平事,都可以上门。但眼?下是?赶集的时候,大家热闹也?看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祝大家都有满意的收获。”
再闹哄哄问答了几句,大伙儿意犹未尽地散去,只留下胡大和与他争地的两家人。
刘班头腆着脸道?:“县尊您瞧,老刘我就是?个笨瓜子,差点忘了您初来乍到,得送您到县衙才是?。”
贺今行看他片刻,“刘班头真是?个妙人。”
“哪里哪里,不?及县尊一成勇武。”
“看来你来得挺早,那你若能早一刻出现,本县也?不?必与乡亲们动手。”
“……”
刘班头擦了擦额汗。
他被小兵提醒,才悄摸跟上新县令,一路都琢磨着找个能将?功补过?的机会才现身,好挽救一下他在县尊心里的形象。因此在看到对方叫停决斗并对峙时没有立刻出现,就等着县尊被为难,他好从?天而降解围。
……谁知道?根本用不?到他。
见县尊点胡大问话,他眼?一闭,假装没有生过?别的心思、更没有被戳破一般,上前协助询问其他人。
贺今行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专心与面前的汉子交谈。
又一刻过?去,在胡大与刘二唾沫横飞的痛诉之后,他终于?理?清了两边有今日?争斗的起因。
原来这?两拨人分别出自胡家沟与刘家塬,都靠近杉杉谷。谷里有一大片无主的田地,原来的余县令不?准大家耕种,所以一直荒着。现在余县令走了,没人压着,两个村子就都想把田地据为己有。两边之前磋商过?几次,但对于?田地分配始终不?满,都觉得对方占了便宜,己方肯定不?能吃亏。
贺今行听?罢,看向刘班头,“余县令不?准耕种,想必是?有什么缘由?”
后者抬手遮着嘴巴小声告诉他:“那地儿以前种的是?毒草,土壤或许也?被污染。余大人怕种出来的粮食也?带毒,就一直没准大家耕种。”
毒草?贺今行“哦”了一声,想起来杉杉谷是?什么地儿了。
那座种植蜃心草的山谷,在天化九年被驻防神救口的西北骑兵踏平,云织县因此换了一任县令。新县令姓余,名良,字闻道?,年年吏部考评都是?中等,在云织县一任就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