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1 / 1)

贺今行自然知晓这些内情,然而他才想?明白这人的身份,七分警惕升成十分,闻言第一时间思考的就?是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

虽看似是监军之问合理的延伸,还是他提问起的头,但是,他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说:“既然问题屡出不止且大家都有,每每整治也只能治标不治本,或许还存在着?其他原因。”

夜枭呜呜叫了两?声,夏夜山风吹彻周身,凉意渐生。

盛环颂转过身来,双手藏于身后,看他许久,才露出个笑容:“小贺大人,我首先是一名军人。”

兵部?官员,不论官职大小,都有军伍经历。

这话没头没脑,约等于废话,但听在贺今行耳里,却不亚于惊雷。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小贺大人要不来我们?兵部?干吧,武官体系里?也有文职。”盛环颂忽然两步跨到他身边,毫不在意他可能是个病源,哥俩好似的搭上他的肩膀,“更何况我看小贺大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能打能熬又有才华,我们?堂官可太喜欢你?这样的人了,待在舍人院抄写文书实在屈才啊。”

贺今行一直戴着?布巾,被吹凉的汗水凝在额头上,像是盖着一层不透气的冰。他转开脸,不直面对方,说:“能踏进政事堂,就是站着充当笔墨纸砚,也值得?。”

“行吧,虽然我们?堂官很优秀,但兵部?确实比不过政事堂。”盛环颂坦然承认自家部?衙不足,利落地转换话题,“再回到最初的问题,你?猜我来干什么?算了,我直接一点,你?知道俨州毗邻广泉路吧?”

“俨州与?广泉路禹州相接,。嗯,禹州有天下第一港,禹州湾。”

“那你?也知道国?库亏空吧?还做了你?们?殿试的考题。小贺大人的答卷中有开源一段,答得?挺不错。”

贺今行敏锐地发觉盛大人似乎有些焦躁,但面对几乎明示的问话,仍据实委婉以答:“下官曾听过京曹中的一则传言,户部?奉陛下之命,携丝瓷茶香出海,经商谋利以填亏空。”

盛环颂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赞许。

“这个人选就?是许大人。”他便接着?说道。

“对!但是许轻名现在去江南了。”前者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秦毓章要给他登台服紫铺路,他十有八九不会再回到禹州湾的海船上。”

贺今行无意间的猜测突然被证实,怔愣了一瞬。

大半年前,他与?嬴淳懿在飞还楼上看到刚右迁户部?侍郎的许轻名,说此人在国?库亏空之际入户部?搏前程,虽有恩师兜底,却也是踩着?钢丝起舞。

而转眼?,许侍郎已迈了两?大步,成为江南路代?领总督。最多明年这个时候,许制台的头衔就?会去掉“代?领”二字。

人生奇妙,一遭际遇便天差地别。

盛环颂见少年不接话,便接着?往下说:“许轻名一接手江南路的烂摊子?,整个下西洋的船队都不得?不在禹州湾停摆。”

他少见地正色道:“柳氏没了,赈灾银到库,你?又从稷州借来粮食,江南水患可解。但国?库仍旧亏空,岁用依然紧缺,禹州湾的船队必须尽快起航。”

“为什么没走?”贺今行下意识问,很快又自问自答:“船上缺个会做生意又能让朝廷信任的主事人?”

盛环颂收回手臂,终于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笑,“小贺大人果然聪慧过人又善解人意。”

贺今行却皱眉道:“盛大人的意思是,你?们?选中了柳从心,要他代?替许轻名发挥作用,出海做生意?”

“原柳氏商行的少当家,做生意的本事自不必说。更重要地是,他六亲无靠,没有亲朋挂累,出海可全?心全?意致力行商;又有家仇牵绊,不必担心他不会回来。”盛环颂亦觉人生充满戏剧性,就?像茶楼话本,初听时有无数意想?不到的转折,“可惜现在的江南路,要找到他不容易,说服他更不容易。”

“而你?与?柳从心有同窗之谊,又在春风岭前救了他,他的行踪想?必知晓一星半点。由你?出面去找到他再劝说他,最合适不过。”他再一次哼笑出声,继而认真?道:“所以我说小贺大人来得?正好。”

贺今行觉得?不可思议,反问:“盛大人应当知晓他娘和?他姐姐因何?而死,还要他为朝廷忠诚卖命?您觉得?可能吗?”

盛环颂却道:“他娘与?他姐姐并不无辜,数项罪名足够死刑,甚至连坐于他。非要较真?了说,他戴罪之身,能将功折罪,是陛下恩典。”

此话不算假,贺今行犹豫道:“可许大人说过……”

盛环颂直接截过他的话,“许轻名要替他脱罪,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那为何?要他去劝说?由许轻名出手,结果也会是一样。

贺今行下意识分析原因已经成为习惯,反应过来后,便陷入沉默。

盛环颂是皇帝的人。

不经许轻名,只有一个原因,皇帝不愿再让秦相爷插手西洋船队。

第155章 七十五

“……愿以此功德, 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雄浑的诵经声低至平息,钟磬悠扬, 荡向?至诚寺的八方角落。

此间禅房距离宝殿偏远, 张厌深侧身静听片刻, 才推开窗扇。

天光瞬间泄满窗前案几, 他?慢慢坐下,从匣子里拿出这个?月收到的所有书信,按着时间先后从头看起。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被敲响,他?正捏着一张信纸, 便边看边去开门。

这个?时候, 门外的只可能是他?的知交老友,刚做完早课的弘海。

法师抱着一壶茶,跨进门,“又有新的信来?”

“是我学生的信。”张厌深摇头,收好满桌的信件,只留了手上那?封在外。

法师习惯在早课前煮上一壶茶, 早课后正好与老友一同品茗。

他?把?茶壶放到空出来的方几上,一面分杯点茶, 一面随性问道:“哪一位学生, 让你?一大早就反复地?看他?的信。”

张厌深不说是谁,只道:“他?霜竹似的年?纪,不比其他?。哪怕信里不说苦和?难, 我也总免不了担忧。”

法师却?听明白了是谁, 微微一笑:“少年?人还未长成,就像圃里的幼苗, 师长偏爱一些?也是常事。”

张厌深捧起茶盏,吹开汤面茶梗,慢慢喝茶。

“阿弥陀佛。”弘海法师看着他?,拾起念珠,告了一声佛号,“佛谓阿难曰: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