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1 / 1)

两人走近了,后者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雨这么大,进屋等也是一样?的?。”

柳从心?不答话,只是摇头。他在?家时只要知?晓娘亲和?姐姐回家的?时日,就一定要在?门口等到人回来,自幼如此,从未有过例外。

柳三尺站在?他身边,向大当家与秋姑姑抱拳行礼。

柳飞雁颔首示意,“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柳三尺依言告退。

柳飞雁又牵着儿子回家,问道:“此行可还顺利?””

“吴州的?义仓已经搬空了,而官仓根本没有一粒粮食。他们不准我们接近官仓,但我让三尺悄悄去看了。”柳从心?再?次摇头,神色凛然,“林叔回来了吗?”

一同跟进来的?秋玉立时回答:“还没,俨州毕竟远,估摸得?明个儿过晌才能到屋。”

“那俨州的?官仓大概也是一样?,而临州和?淮州可能义仓里都没粮。”柳飞雁说,刚稍稍展平的?眉心?又顺着两道明显的?折痕蹙成山峰,“我说齐宗源为什么这么急,看来是因为他手里的?余粮马上?就要告罄。而钦差来势汹汹,目的?不善,他们怕了。”

“钦差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柳从心?惊讶道,心?思立刻活络起?来,“那我们……”

柳飞雁抬手止住他的?话,“现在?不行。”

“阿娘,我在?义堂外面都听到了。”柳从心?皱眉道:“各种勒索盘剥不说,朝廷年前布告涨一成的?税,他们年后收缴却要涨两成,多出的?一成就进了他们的?口袋,当真贪得?无厌。与我们谈判时还羞辱我们,现在?有扳倒他们的?机会,我不愿意就这么放过。”

“阿娘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然钦差使团不是秦相爷那边的?人,但看着也不像为百姓着想的?,他们此来是雪中?送炭还是火上?浇油都说不准。这是不死?不休的?事,咱们先静观其变,不可打草惊蛇。”

三人进了屋,秋玉收好?雨具,柳从心?找出油灯点上?。

柳飞雁处理商行事务连轴转了两日,疲累不已,但仍然倒了三杯茶。

“大当家说得?对,咱们出手就得?要他们的?命,否则还是得?忍。”秋玉过来扶着她坐下,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糟心?得?紧,都是他们逼得?太厉害。”

柳飞雁饮尽一杯沁凉的?茶,心?肠就硬如岩石,“这天底下最难做到的?事,莫过于‘见好?就收’四个字。仁与义也从来是你来我往,没有我们要一直受着的?道理。”

她低声说罢,唤儿子过来,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说:“把今天这一趟的?账目拿来,阿娘来做。还有从初二开始到今天,凡是你经过手的?,都拿来。”

柳从心?疑道;“阿娘觉得?我做得?不好??”

柳飞雁笑?了笑?,“听阿娘的?话。”

第108章 二十九

柳从心?沉默几?息, 起身出去?拿账本。

他不明白他娘的用意,但?阿娘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且他没去?参加今年的春闱,就已让阿娘伤心?过一回, 不能再违逆阿娘的话。

然而刚到檐廊上, 便见有人匆匆赶来。

“大当家!白浪矶又决口了!”

柳飞雁刚阖上的眼豁然睁开, 与秋玉一同?快步出来, 厉声问:“临州情况如何?”

“报信的兄弟回来时,临州卫才赶到,齐大人命令他们退一里抢筑拦水坝, 最新的消息还没传回来。”那人快速地说:“原来的沙堤起了管涌,堵不住, 冲走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钦差副使,职任中书舍人。”

“我知?道了。让弟兄们多辛苦些,密切关注白浪矶的动向,一有消息就立刻来报。”柳飞雁让对方下去?,脑仁痛得?厉害,仍试图将乱成麻的思绪牵出条理, “中书省,秦相爷, 忠义?侯, 户部……”

“不对。”她猛地抓住秋玉的手腕,后者回握。

柳从心?走过来,问:“阿娘, 哪里不对?”

穿堂风卷着雨珠噼里啪啦地跳溅到廊上, 打湿衣裳,吹灭了屋里未来得?及罩上纱罩的灯烛。

柳飞雁缓过神, 看着他说:“钦使出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给你?大姐递消息,让她在下游去?找,不论生?死,都先把人捏在手里。你?现在就去?。”

柳从心?皱着眉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张口,取了斗笠便下山,白衣很快融进暮色。

秋玉这才将担忧问出来:“大当家,您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预兆?”

“这件事里,秦相爷的态度若即若离,令我感到极其的不安。”两人是几?十年的老搭档,柳飞雁对她说了实话,“我有种直觉,咱们这回要?面对的将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难关,若挺不过去?,就没了。”

她望着山下好一会儿,又说:“我甚至在想,当初搭上齐宗源这一步,是不是走得?不对。”

“对不对,咱们说了也不算。谁让咱们基业在江南,三任总督,十几?位布政使按察使,哪一个要?钱要?物,咱们有拒绝的权利?我只知?道您的每一个决定,都让咱们商行越来越兴盛,大伙儿也都实打实地分到了好处。”秋玉站到她身后,替她按压太阳穴,缓解头痛,“韧儿闹着要?去?从军的时候,我就想开了,有些事就是命,一开始没办法改变的始终是改变不了。大当家,您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若我一人,一家,那餐风饮露都无所谓。但?我干系着的不止一家,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将身家搭在我这里,我岂能辜负他们?”柳飞雁长叹。

她的视野里,遍布半山的建筑群各处挂有数十杆雁子旗,在晦暗的风雨中飘摇不止。

白浪矶。

数百支桐油火把撑起一片天地,火光笼及之处,举目皆是水泽。

原来的堤坝已被洪水淹没,水线前?逼一里,靠北临近州城的上坡,到处都是着藤甲的卫军。在长官的指挥下,急哄哄地跑动着抢修防水坝。

仿佛天上砸落的不是雨,而是热油。

嬴淳懿接连垒了几?只沙袋到沙堤上,感觉到过腿弯的水面没再往上,吐出一口血沫,朗声喊道:“江主?事,水似乎不再涨了!”

“嗯?”不远处的人堆里传来应答,然后有个浑身淌着泥水的人影爬到堤上,拿了支火把向外一照,蹲下来紧张地盯着水面。

再回头时,底下围了一圈人,把他吓一跳。

齐宗源问:“江主?事,这水是不是真?的没涨了?”

一片寂静中,江与疏紧张地点头,有些结巴地说:“没、没涨了,洪水停了。”

底下所有人,不论官员还是兵丁,都肉眼可见地瞬间松了一口气。

“但?、但?是……”江与疏硬着头皮指了指天上,“雨还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