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1 / 1)

“谁去告?”晏尘水愣了下?,然后震惊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当然是我去。”

“但五城兵马司的人为非作歹这么久,绝对早有人告过他们,顺天府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德性。然而五城兵马司还是发?展到如今人人喊打的局面,这其间少不了顺天府的纵容。”

晏尘水挪开凳子坐下?,十指交叉放于桌上?,语速比平日快了些:“就?算你去告,也很可能像从前一样,得不到结果,甚至可能被倒打一耙。”

“如你所说,几乎是显而易见地,顺天府这些年?在?关于五城兵马司的案子上?,冤案错案不鲜。”

“那你还要去告?顺天府摆明了是个黑的。”晏尘水不解,“咱们完全可以?换个方法。比如,待你我授职之后,以?官身向御史台递弹劾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的折子,一人一封不够,那就?多找几位同科一起,多递几回。直达天听,也免得给顺天府尹混淆是非的机会。”

“我是觉得,”他抬手上?上?下?下?地比划了一番,“自?上?而下?,比自?下?而上?要容易得多,也更能一针见血。”

“也是条路。”贺今行想了想,说:“但是,一来晏伯伯近日事务繁忙,想必御史台已经收到了不少参劾的折子。可直到目前,折子还只是折子,未必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二来我们要五月才能得职上?任,留京与否尚不可知;现下?五城兵马司刚刚历经裁撤,内部应当还在?混乱之中,若是等到五月,怕是就?安稳下?来了。所以?我觉得趁势告最好。”

晏尘水没有立刻接话,但浓黑的眉毛已然皱成一团。

“我并不是觉得劝谏没用,只是有时候更需要律法来直接发?挥作用。”贺今行点着太?阳穴,仔细思索该怎么表达他的意图。

“我此前背《大宣律》,近千条律例涵盖刑、民、兵、礼等等方面,不可不谓详尽。但现今的南城,因?顺天府纵容五城兵马司的缘故,有多少百姓还肯相信律法,遇事遇难肯求告于顺天府,让顺天府来主持公道??”

“若是我,求告不能洗冤雪恨,反被再三践踏,自?然是不肯的。”晏尘水慢慢说道?:“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

“朝廷立律法本为废私刑而设,但若公法不明不严,令私法横行,那公法设与不设有什么区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不止要趁此机会替受害的百姓翻案,让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得到惩罚,还要做给百姓看,让他们肯再来求告官府。”

“对。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本就?是为治理宣京而设,本应和京城的百姓如鱼水一般,现在?这副局面对谁都没有好处。”贺今行点头,旋即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确定有没有用,但厘清冤案是我等为官之责,若是能额外挽回他们对顺天府和兵马司的信任,哪怕一点点,也是好事。”

他拿起一份证词,薄薄一张纸,记述了一对卖鱼的夫妻被强行拆散,妻子受辱自?尽,丈夫求告反被定罪打断双腿的全部过程。

冤屈与愤恨,全在?带血的掌印里。

他看了许久,有些失神,低声喃喃:“圣人之立法,本以?公天下?啊。”

“可这不是件轻易的事。”晏尘水撑着桌子站起来,看着他说:“什么时候去?我和你一起。”

“明日就?去。”

“也好。疑行无名,疑事无功,就?要趁热打铁,咱们一起干票大的。”

两人说完,安静了一会儿,晏尘水忽道?:“我去找明悯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别。”贺今行叫住他,“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姓秦,你让明悯顶着裴姓来,在?其他人眼里,不就?变成了秦相和裴相打擂台么。”

“也是。”晏尘水又缓缓坐下?,“他也不一定来。”

贺今行摇头道?:“他会来,但我们既是朋友,就?不该故意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其实你最好也别去,毕竟你爹……”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不,我和我爹是两个人。我要去,也该去。”

贺今行无言地看着他。

油灯哔剥作响,时光易逝,贺今行赶紧动手整理。

晏尘水去拿了一沓白纸来,将?他整理过的再另外归成档案。

忽听屋门被敲响,携香在?门外说,“今行,你大哥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对视一眼,又见桌上?狼藉一片,赶紧扯了几卷之前写的文章大字给遮起来。

贺长期推门而入,一眼看到贺今行坐着的轮椅,上?一息还轻松惬意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你这腿怎么了?”

第083章 五

春将尽, 天色一日比一日亮得早。

院子大门被敲得砰砰响,老妇人摸索着去门上取了豆浆,再回到厨房, 老伴儿?已经端下灶上的?笼屉, 拿海碗装了几只?刚蒸好的?馒头。

再分好豆浆, 捡一碟咸菜, 夫妻俩便对坐下来吃早饭。

半炷香的?功夫,孟若愚吃了一个馒头,喝了半碗豆浆, 便停下筷子,“近来台务想必不少, 晚上我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下衙, 你早些休息,也不用?留灯。”

“……好。”老妻捧着碗缓缓放下,忍不住劝道:“你当?心身体,实在?不行就别强撑……晏大人也不是不体恤下属的?人。”

孟若愚微微摇头,“年前就让永贞一个人忙了许久,年后再这么隔三差五地告假, 月底领禄米我都没脸去。”

他作为本届科举的?副考官,先前殿试熬着一宿阅完卷, 去上衙时没撑住, 不得不告病休养了两日。

话罢,他整理好官袍,走了两步, 又回头温言道:“我尽量早点回来。”

老妇人点了点头, 脸上浮起笑容,“去吧, 路上小心。”

油灯早被吹灭,视野里像是被蒙上一层虚影,她望着门口,听?见了关门的?响儿?,才慢慢起身收拾碗碟。

人老了,眼神不好,耳朵反倒更好使些。

但这个家她住了几十年,再熟悉不过,年年月月日日都是这么过来的?,闭着眼也出不了错。

刚过正阳门,孟若愚便瞧见御史台大门前徘徊着一个身穿麻布短打的?男人,他走过去,斥道:“你是何?人?无故不得在?官衙前逗留。”

那男人看到他眼睛一亮,扑到他跟前跪下,磕头道:“求青天大老爷救命!”

孟若愚拉他起来,皱眉道:“你认得我?”

男人站起来,仍叠着手,“草民不认得,但老爷您穿的?官袍和先前那些人颜色不一样,肯定?是个大官儿?,求您准没错!”

“听?你的?口气,是在?这里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