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就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稀稀落落的光线从没砌严实的墙顶钻进来,恰有头发丝儿似的那么一缕,轻飘飘地落在他掌心。
“谢谢你?帮我搬书啊,今行,本来至少应该请你?喝杯茶的……”
贺今行也脱了鞋,跳到床上?,在他对面?盘坐下来,打断了他没出口的“不好意思”。
“我和张先生住在一起,他教我和另外?两个人读书,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来。”
“是张厌深先生吗?原来他也来宣京啦。”江拙惊讶道,“我能启蒙,也多亏张先生的指点,如果能听他讲学……”
“至于住处,这里太远了,每日来回极其不便,所以我劝你?搬到北城那边去?。”贺今行看出他是愿意的,露出一点笑意。
他缓缓地说:“晏叔叔家里可能住不下。但我有个开医馆的叔叔,他有间小院子,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带你?去?借宿。”
“明悯,就是一起读书的同?窗,他每天?从他家里坐马车过来,要路过玄武大?街。你?可以在路口等,让他把你?捎过来,就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说完,屋子里便安静下来。
江拙咬着唇,手指揪着衣衫,似在不停地思考,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我没有什么钱,也没有什么本事,而且。”
“打住。”贺今行说:“我们?是同?保同?乡,本就该互帮互助,何须要理由?难道你?还怕我拐你?去?卖了不成?”
“当?然不是!”江拙忙说,“只是……”
门口忽然响起粗糙的声音:“你?这年轻人,有人来接还不好?要我年轻时候,早就巴着人去?了,还啰嗦甚么!你?不是要去?参加科考么,考出来当?了官儿还怕没钱没势?”
却是守门的大?叔,一拍桌子,“我把今儿收的二?十文钱退给你?,赶紧地走。”
贺今行轻快地笑出声,起身把江拙的东西抱走一部分,跳下地,叫对方:“走了。”
“哎!”江拙不自觉红了脸,静默片刻,一咬牙匆匆收拾好剩下的东西,跟了上?去?。
临出门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地说:“谢谢大?叔。”
中?年男人摆摆手,赶苍蝇似的要他们?快走。
回到晏家小院,正好赶上?午饭。
贺今行向?晏尘水诸人介绍了江拙,并说起后?者读书和借住的打算。
晏尘水高兴地点头,对携香说:“下一顿开始,姐姐记得再多做一个菜,我想吃超大?只的烤羊腿!”
携香在他额头敲了一记,笑骂道:“小只的都给你?还不够你?吃是吧?”又转头问江拙的喜好与忌口。
裴明悯却笑道:“既然如此,何不住在我家?我家里空房间多得很。每日来回,一起进出,你?也不必在路口等那一阵。”
“这样更好。”贺今行拍掌赞道,把江拙按到饭桌前坐下。“明悯学问极好,你?若能与他同?住,便可随时请教。”
“嗯。”后?者埋头刨饭,忍不住湿了眼眶。
碗里多了一筷子肉丝,他抬起头,撞见老人温和的笑容。
“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张厌深专注看着他,目光却渐渐渺远,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许多人。
最后?又夹了一筷绿叶菜到他碗里,“好孩子,不必有负担。多吃肉多吃菜,快快长大?,才有气力去?做你?想做的事。”
晏家小院的东厢房里,张厌深的课堂上?,就此又多了一人。
少年们?每日一块儿吃饭读书写文章,很快到了正月十五。
今日早饭,大?家都是一碗元宵圆子。
按部就班到了傍晚,提早解决晚饭,又纷纷出门。
元宵佳节,普天?同?庆,宣京外?城三门彻夜不禁,灯市从晚到早,光耀满城。
这样盛大?的节日庆典,没有人愿意错过。
大?人有大?人们?的去?处,携香也和姐妹约好;剩下晏尘水与贺今行两人结伴,先去?裴府找裴明悯和江拙。
今日按习俗要吃团圆饭,后?两人就没来这边。
未至裴府大?门,就见一华服少女策马而过,后?头几个护卫连喊:“六小姐等等!”
晏尘水赞了一句“飒爽”,再看到裴明悯要他们?坐的马车时,煞有介事地摇头:“你?六妹妹都骑马,咱们?却要坐车。”
裴明悯笑着说:“我给你?找匹马?”
贺今行却道:“我们?来时就人流拥挤,待会儿估摸着更堵,坐车或许不如走着快。”
江拙看一眼巷子口来往的人群,也赞同?地点头。
晏尘水:“那就走吧!”
四?人便相携着步行而去?。
夜色早已悄然降临,目之所及,却亮如白昼。
灯会已然开幕。
及至玄武大?街,街道两旁早已亮起高至屋檐的灯楼。
自正阳门始,灯楼三丈一座,鳞次栉比,直直绵延入夜空深处。
如星桥铁锁,勾连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