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 哆嗦着讨饶:“姑娘将剑放下,我有问必答, 不敢欺瞒!”

“少耍花招。”易泠无动于衷,反而将剑身更向前?逼了逼,划破了他颈间肌肤,血痕立现。

秦三口中应是,趁这拖延的间隙不知驱动了什?么邪术,浑身猝然发出诡异又清脆的咯咯声,仿佛几百块骨头?在顷刻间断裂重组, 听来叫人头皮发麻。易泠提剑稍退, 提防着他的动向,却见原本穿在他身上的灰衫空荡荡落地, 衣服底下骨碌滚出半人高的驼背老头?。

他头?发半剃, 剩下一半花白的头发扎作垂髫幼童的冲天小辫,不伦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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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什?么精怪?”

易泠晓得无尽墟里人非人, 鬼非鬼,即便是人间顶尖的高手也不能横行其间, 她武功或是朝廷招安的江湖侠士所授, 或是两?次流落塞外巧合学来,集百家之长,在同辈中算是上乘,但初次与山精野怪交锋,不敢托大,警惕地握紧破雪朝他走去。

“我是什?么精怪?”秦三匍匐于地, 仰天大笑, “我同你?一样是人,只是天生畸形, 驼背腿长,直立起来走不快,蹦跳却如风,生得像个□□,自小便遭双亲抛弃,被?同伴欺凌,好在后来入了无尽墟,此处虽非人间,却有我容身之处……”

尘来尘去拢共四人,一名?手下已死在剑下,还?剩一个秦三与另外两?名?手下,那两?名?手下方才在搬运昏迷的乘客,纸扎车停靠处传来械斗声,易泠心系李怀疏安危,懒得听秦三投入的自白,剑尖挑起沙土,利落地撩向他面?颊,冷冰冰评价道:“你?们男人都聒噪得很。”

说罢,足尖一点,执剑刺向他。

沙土挟气?劲飞来,秦三躲避不及,坑坑洼洼的面?部被?擦出几道血痕,掌击地面?,他借力腾空而起,张大了嘴吐出一口臭味熏天的黑气?,那团黑气?似是养料,裹满双手的眨眼?间,指尖赫然生出了十只黑黢黢的利爪!

秦三无畏破雪,圆目暴睁,凶狠地徒手抓住向他刺来的剑刃,破雪刺到一半便再刺不下去,易泠果断收剑,步履虽往后退,却未有半分狼狈,莲花冠后的两?条窄红发带翩然飞舞,只听剑身在不肯抽离的利爪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刺鸣声。

“都这样了还?算作人?”

她不说话还?好,开了口句句讽刺,秦三气?得哇啦直叫。他约莫一米高,生得三短七长,上半截身子又还?驮着一颗圆滚滚的肉球,看?起来就更短了,腿长归长,远远望去像是径直长在头?颅底下似的,多?少有些滑稽好笑,的确像只□□。

又是一爪扑来,易泠侧身躲过,不敢直面?秦三爪上似乎有毒的雾气?,轻盈地跃上棚顶,借这高地往远处眺望,见到李怀疏与那几名?身手平平的手下周旋倒未落入下风,便放下心,专心破招。

她虽看?着弱不禁风,却从小习武,那时在碎叶城便见过的,这么多?年应有精进,用来自保足矣。

易泠身形高挑,剑身修长的破雪在她手中如臂使指,一招一式皆使得潇洒漂亮,与秦三交手了十来个回合,便看?透底细,不再与他啰嗦,假意以剑相向,逼出对方亮出防招,随即一掌将他击飞。

从高处被?击落到地面?,掌力余劲使秦三像块烂布似的在地上擦了十数米,后背火辣辣的疼,最后猛然被?一棵大树拦截,撞得他肝肠寸断,树上叶片落满周身。

“哈哈哈哈哈”秦三吐血后长啸,“无尽墟什?么差事都有,你?知道我为何要为尘来尘去卖命么?”

他目眦欲裂,一双血红的眼?瞧着易泠携剑走来,血沫溢满嘴角,不在乎地笑道:“我就喜欢看?着人间的男女老少哭着来,哭着回,能来无尽墟的不会是普通人,他们个个比我投胎投得好,生得好,家世好,那又怎样?”

“我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朋无友,不必像你?们一样尝尽悲欢苦痛。拖住你?们,等来斥郜,衡度司便会赐我灵果,服下之后我寿命延续,与半神无异!”

易泠从他啰嗦的话中拣出紧要的信息,沉吟道:“衡度司……”

仅这一个信息已足够,无论?斥郜究竟是谁,他的背后是衡度司,那么想对李怀疏不利的也是衡度司,如此一来,无尽墟岂非危机四伏?

斥郜怕是已在路上,敌暗我明,狭路相逢定然凶险万分。

剑尖下移,直抵秦三心口,她漠然道:“你?可能等不到那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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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雪径直刺进秦三胸膛,生命的倒数时刻,秦三眼?中蓄满了对这个世道的仇恨,他恨人间,也恨无尽墟,他被?弱肉强食的人间驱赶到不见天日的无尽墟,怎料到无尽墟也没什?么两?样,即便眼?前?戴着面?具的姑娘不杀他,办砸了差事,衡度司也不会放过他。

血雾弥漫的迷踪林似乎有无形的屏障,易泠身处茶棚,听得见呜呜啦啦的怪风,拂面?而过的却是和煦微风,她来不及收拾自己身上脏污,提剑朝不远处赶去。

手下二仅存一,余下那人衣袍被?割得破破烂烂,鼻青脸肿,狼狈不已,他们本就是客栈雇佣来干体力活的,一身蛮力,却哪有什?么傍身的本事?

李怀疏粉白的衣衫沾了许多?血污,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她负剑走过被?自己手刃的尸身,抬腕从衣服上割了长长一截布料,将那见到自己抖如筛糠的手下捉到身前?,微喘着气?,边反捆他双手,边好笑道:“我有这么可怕?”

手下惊恐万分,差点憋不住从身下泄出一地黄汤,抬头?看?着面?颊沾了几道血痕的李怀疏,瞳孔放大,颤声道:“你?……你?身上怎会没有温度,冷冰冰的,你?不是人?!”

不是人,好像也不是骨券用尽自会魂归孽海台的鬼,手下看?她的眼?神如看?怪物,面?色惨白如纸。

将他捆好,李怀疏疲惫不堪地扔了剑,席地坐下,在他身上翻翻找找,头?也不抬地说:“对,我已经?死了。”

她那点微末功夫纯粹赶鸭子上架,先后制伏二人时已尽力竭,这会儿说话有气?无力,还?间或咳嗽几声,好像比受了伤的手下更虚弱似的。

手下被?她一通乱摸,憋红了脸,以为这般雪肌花貌的冷艳女鬼饥不择食,哪知自己会错了意,“女鬼”低垂着眼?,唇线抿紧,面?无表情地从他怀中摸出碧绿圆瓶,问道:“方才在凉棚喝茶时,我见你?们几人纷纷从里面?倒出东西吃了去,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我说了,你?便会放过我么?”

李怀疏往后看?了眼?整装待发的纸扎车,十好几个人浑浑噩噩地睡着,兴许同贺媞一般做着难得的美梦,倘若醒来还?是待在车中,错过了与投胎的亲人话别,那该是多?么令人扼腕的憾事?

她与二人交手时特地留意,其中一人频下杀招,留他一口气?在势必对自己造成威胁,而另一人出招犹豫不决,显然心存善意,是驾车带着众人赶赴魍魉村的不二人选。

“对,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道来,我便放你?走,但你?得带着他们一起离开。”李怀疏指向纸扎车。

手下不懂:“为何要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累,懒得解释,李怀疏双手指尖收拢,摆出女鬼要掐人脖子索命的架势,提起唇角阴森森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手下哪还?敢再问,紧张得喉中发不出声,喘了几口粗气?,才顺利说出话:“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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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说。”李怀疏摩挲着碧绿圆瓶,逼问他道。

手下语速飞快:“这瓶子里装了避瘴丸,迷踪林的血雾会使凡人产生幻觉,是以必须吞服避瘴丸才能入内,但药效仅能维持半个时辰,也不可多?服……”

易泠赶到时,那手下已交代得差不多?了,他瞧见了什?么,惊愕又急切对李怀疏道:“小心”

原来是死去之人诈尸,拎起被?李怀疏扔到一边的剑晃晃悠悠地朝她劈来,回头?的刹那只来得及见到迅疾的剑影,旋即便被?身旁一股力道扑倒,入目所见是费尽心思也看?不透的那张狐狸面?具……

情急之下,被?易泠护在怀中的李怀疏捏了张水符,掷向那人!

陡然被?水泼面?,那人脚步稍迟,剑的攻势也露出破绽,易泠抓住机会,并指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头?,运劲后,转身扔向他面?门?,那人脑门?上被?砸个血窟窿,彻底跪地不起,剑也随之落地,不一会儿,他重重倒下,终于死了个干净。

“偷我的符?”易泠手臂撑在李怀疏身侧,赖着不起,见她脸上有血,抬手擦了擦,能拭去,确认她没受伤,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