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沸腾的一切，又回归到死水了，明明都在呼吸，却没人开口，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宿舍里原本关系很好，许容脾气好，又是宿舍舍长，对其他几个人都很照顾，有什么事情都会先考虑他们，蒋致有时候会给许容带饭，问他题目，宋瑜话语虽然不多，但是方野话多，他一个人就能把宿舍逗乐，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算热烈，但也平缓舒服。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宋瑜想，自己还是挺厉害的，以一己之力，把宿舍搅得一团糟。

他们大概都知道宋瑜在床帘里，可每个人都把彼此分离出去了，当成不存在。宋瑜中午没吃饭，晚上也没吃，难免饿了，他迟疑了下，撩开了床帘，低头去够床下的人字拖，胡乱套上了，余光里看到蒋致在拿着手机戴着耳机打游戏，许容侧目看向他，宋瑜却不敢看过去，匆匆走出宿舍。

出了宿舍门，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氧气又够了，宋瑜靠在墙边，缓了会儿才慢慢朝外走。

他去二食堂买了点烧饼，教学楼外有长椅，他就坐在那儿，头顶是松树，月光被切割，剩一点月光滴在身前的空地上了。宋瑜吃得不快，刻意拉长了时间。

忽的有只麻雀落下来，叽叽喳喳的叫，不怕人，睁着黑漆漆的小眼睛歪头打量他，蹦蹦跶跶的跳过来，甚至啄了啄他的鞋子。

宋瑜笑了起来，他蛮喜欢小麻雀，于是扔了点碎渣，麻雀却被吓到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那张饼还剩近一半，宋瑜没什么胃口了，塑料袋裹紧了，扔进垃圾桶里，什么动静都没发出。风温热的扑在脸上，头发都弄的有些乱，宋瑜眯了眯眼。

快九点的时候，宋瑜进了教学楼，沿着楼梯朝上走，数着自己的步数，不时抬头看墙上的提示。

F3。

F4。

-好了，闭上眼。

-到底要干什么？

-跟着我，安心啦，又不是卖了你。

宋瑜站在五楼，四周安静，只剩楼道里的光，却好像是有声音，穿过日夜模糊的在耳边响起。

-原本是想带你来看礼物，可现在看看呢，你好像更像一个礼物。

-现在，我带你去看礼物，好吗？

画室里关着门，上了锁，宋瑜觉得自己好笑，非得挑星期天来画室，画室又没人给他留着门，他抬手贴在门上，好像也遥遥的碰到了画纸，闻到颜料的气味。

画室是进不去了，宋瑜收回手，刚要走，却忽的看到了半开的窗户。

窗户吧，不高，但是灰不少，宋瑜很少做出格的事情，遑论爬墙翻窗这是第一次，白色短袖上蹭了灰褐色的脏印子。但第一次总让人觉得新奇，宋瑜没管蹭到的灰，开了灯。

画室里仍是上次见到的那样，画架堆在一边，小水桶里还有没倒掉的水，浑浊地折射着灯光，那副画摆在角落的位置，上面蒙着黑色的布。

宋瑜慢慢走过去，揭开了黑布，装饰边框的玫瑰摘掉了，大抵是烂掉了，画上的玫瑰却还没枯萎，宋瑜看着画里的自己，上次没好好看，如今旁侧无人，他终于是能坦荡的看这份属于他的礼物。

真的很漂亮。

指尖慢慢描绘画中人精致的眉眼，指尖，脖颈，宋瑜看的仔细，心里充盈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与酸涩，忽的他看到了右下角一行字母，很小，宋瑜凑近了才看清。

“I see your pain.”

蒋致除了会画画，还经常写一些酸不拉几的歌词，方野经常笑他写的烂，有次蒋致拿着把吉他，在宿舍唱他新写的词，英文的，宋瑜听不太懂，但听清了两句词。

-I see your pain.

-But I still love you.

蒋致问许容有没有语法错误，许容笑着摇头，方野毫不客气的嘲笑他，“你傻逼啊，这么短的句子，你要是有语法错误才稀罕呢！还有，写得好酸，吐了。”

“懂什么你，LOVE，浪漫，”蒋致说，“罗曼蒂克，知道吗？”

-我懂你的埋藏很深的苦痛与悲伤，而我仍克制不住的爱你。

宋瑜动作顿住，对上画中人的眼睛，久久没动，过了好久才盖上了画布。

灯灭了，宋瑜踩着一边不用的桌子，翻窗出去，衣服脏得很，几乎没法儿看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了。

宋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拿手机。

来电显示，蒋致。

明明只是过去了一个下午，宋瑜却觉得这两个字陌生得打紧，恍若做梦，他迟疑了下，接了起来，声音很小：“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蒋致语气平淡，“在哪儿？”

“我，”宋瑜抬眼看了看画室门上的锁，他有许多借口去撒个谎，但还是想真实一点，他不想再骗他了，浴室轻声说，“我在画室。”

那头安静下来，宋瑜攥紧了手机，无由来的紧张起来，蒋致说：“去哪儿干什么？”

宋瑜说不出话，蒋致似乎也没要他的回答，声音听起来冷淡：“要查寝了，赶紧回来。”

“这就回去，”宋瑜低声说，“不好意思。”

他很少听到蒋致这样和他说话，蒋致一直对他很好，他人看起脾气差，对他却很温柔，宋瑜浸泡在甜黏的蜂蜜里太久里，都快忘了蒋致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了，他被轻飘飘地拎出来，随手丢进了冰桶里。

电话那头的声音仍在，蒋致迟迟没有挂断电话，宋瑜听着了他的呼吸声，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什么，蒋致不爱听他说对不起，说爱他也没资格了，宋瑜舍不得挂断，却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会儿，那头传来细微的动静电话挂断了。

第57章 9-6

9-6

其实高中里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书籍堆砌成围墙，闲暇插缝而生，枕头好像只是沾了沾，预备铃声就会响起，挫断的粉笔与吱呀转的风扇组合成教室。宿舍里的时间是难得的放松，如今也被死寂包围侵犯，每天都单调的重复。

宋瑜尽量避免回宿舍，中午就趴在教室睡觉，晚上挨着查寝的点回去。

碰上教室换位置，宋瑜挑了前排的位置，他想好好学习，也借着这个躲避什么。许容成绩排名靠前，位置比他选的早，他们之间是对角线的分开，蒋致和方野坐的倒是离他不远，余光里能看见。

星期天那天晚上，宋瑜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查寝，许容从卫生间出来，他刚洗完脸，额前的头发有些濡湿，宋瑜身上脏得太明显，他愣了下，说：“怎么回事？”

“没什么，”宋瑜低声，“就不小心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