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停舟总算是把代码写完，匆忙交差以后，就切到了硬盘里的那个命名为“祁南风”的文件夹。

他昨天拿祁南风的手机，一共干了两件事：一是往手机里装了一个监控定位程序，二是备份了祁南风所有的聊天记录。备份的过程中，莫停舟看完了祁南风和叶的聊天记录，也是因此得知了BDSM这个词。

其实聊天记录内容也没什么出格的，祁南风和叶似乎一共就约过两次游戏，还都是清水向，之后叶虽然也找过几次祁南风，但都被祁南风拒绝了。半年前聊天记录戛然而止，在此之后，两人就没有了任何联系。

最后一次聊天，祁南风说有事要和叶说，想必就是要提出彻底断联了。但是莫停舟却没法从上下文里看出理由：两人前两次的游戏似乎玩得很合拍，祁南风却忽然态度冷淡，最后甚至直接面谈结束关系，这情况简直就和他俩的分手一模一样。

看上去就像，祁南风只是单纯地，突发奇想地，腻了一样。

而且，祁南风似乎在毕业以后换过一次手机，聊天记录基本上都是从一年半以前开始的。莫停舟本来想调查一下祁南风找他分手的真正原因，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线索了。

可能也是腻了吧。

莫停舟苦笑了一下，切回上一级目录，却无意间在祁南风的列表里看到了一个莫名熟悉的头像，祁南风给他的备注是十二月。

莫停舟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直觉，他拿出手机，在社媒的通讯录里搜索了一个名字，手机里立刻跳出一个头像和十二月一模一样的账号。莫停舟怔了怔，慢慢地点开两个人的ID页面，发现这一长串由字母和数字混合的长ID也一个不落地相互吻合了。

问题是，这个账号在莫停舟的列表里，备注明晃晃地写着的是：

莫子青。

他基本上没有任何来往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们上次联系还是大约三年前，莫子青和他咨询深中大学的专业，莫停舟帮他问了几个同学，聊天框停在莫子青客气的“谢谢”二字上。

非常疏离的亲缘关系，本来应该是这样。

莫停舟屏住呼吸，回到电脑上点开莫子青和祁南风的那份聊天记录，脸色却逐渐阴沉了下去：

和祁南风真正建立起DS关系的人，不是叶，是莫子青，而祁南风之所以来找他复合，是因为

这是莫子青的任务。

莫子青的命令具体到什么程度？只是复合，还是安排了祁南风那天晚上要和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那祁南风给他的爱抚和亲吻也都是逢场作戏的谎言吗？自己被祁南风撩拨得心烦意乱，祁南风的心里却在想着怎么和主人交差吗？为什么不把游戏完成就跑了，祁南风是想逃避和他更进一步吗？因为主人没有允许？自己今天早上离开酒店以后，完成任务的祁南风是不是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去找自己的主人求欢了？祁南风穿着的那套衣服和别的衣服，莫子青是不是早就看过无数回了？还是说一开始根本就是准备穿给莫子青看的？说到底，那个祁南风真的会跪在别人面前，把掌控自己的权力尽数奉上吗？

……千言万语，在莫停舟的心里化成一句：祁南风这个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混蛋！

莫停舟深吸一口气，“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周围的同事吓了一跳，他却不言不语地把东西收拾好，径直离开了公司。

他正在气头上，也不顾距离长短，直接打了一辆车，一口气回到了租住的房子门口。

莫停舟入职登记住址的时候，上司曾随口问他为什么要租一套这么远的房子，公司周边也不乏房源，像他这样的人才还会发放租房补贴，莫停舟回答：“习惯了。”

若是祁南风当时也在现场，可能会吓一跳这条小小的登记在纸面上的地址，里面每一个名称和数字祁南风都一定烂熟于心它正是祁南风当年在深中大学读书时为了练歌和练琴方便，在学校附近租住的那套小小的房子。

莫停舟推门进屋，房间里的布置很干净，和房东当初交到他手上时并无太大区别，顶多是添了一些最基础的生活用品。他连鞋也顾不上换，把门“咣”地一甩，径直来到了一个小房间面前。

这个房间在主卧的正对面，是这套户型里的小型储藏室，不到换季时节，莫停舟基本上不会出入这里，但是莫停舟却毫不犹豫地拧开门把手，又拉开靠右手边的柜门，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大的整理箱。

箱子的最上层躺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莫停舟掀开袋子，一件件地拿出里面装着的物品：

两三个硬质的玻璃药瓶，一副铁质的镣铐，几支未开封的一次性针筒，还有一卷黑色的封口胶带。

他每拿出一件，就近乎自残似地想起一次祁南风和他分手时的情形，这些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这段记忆反刍得内心毫无波澜了，可是当祁南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自欺欺人。

他本来还冷静地想，祁南风能来找他一次，就能来找他第二次，哪怕自己也主动一些，说不定两个人还能复合祁南风，好你个祁南风，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边拿起那几个玻璃药瓶。

药瓶闲置了太久，大多已经干涸。一个瓶子没有标签，却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奇特气味，莫停舟拉了拉领子，又拿起另外两个密封得好一些的，上面一个写着镇静药液，另外一个则写着肌肉松弛剂。

他转过瓶身，确认了生产日期，然后拿出手机，终于往那个沉寂了两年的对话框里发出了一条消息：“这周末有没有空回一趟学校？我有事找你。”

消息很快被已读，祁南风几乎是立刻回复道：“好，周六可以吗？”

附加一个开心的表情贴纸。

莫停舟：“嗯。”

祁南风：“好呀好呀，不见不散！^^”

莫停舟垂着眼睛看了会聊天界面，又点开祁南风的相关设置，取消了不看他的朋友圈。“刷”地一下，密密麻麻的图文在他的眼前展开，和他设想的一样，到处旅游打卡，到处巡回演出，看上去过得有滋有味，但是莫停舟知道，祁南风其实觉得这一切都了无生趣。

为什么要和莫子青建立DS关系，为什么要来找他复合？祁南风在聊天记录里，是这么回答莫子青的提议的：“有意思。”

刺激的才有意思，是吗？莫停舟思及此，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他稳了稳心神，抛开杂念，面无表情地收拾起箱子里的其他东西：

祁南风送他的礼物，祁南风给他的手写贺卡，祁南风的乐队周边，祁南风的演出场照，祁南风落在各处的吉他拨片，祁南风的一枚装饰戒指，祁南风忘记穿走的一件外套……

他把这些东西全部移到一直空着的主卧，一件一件地，用胶带往墙上粘贴起来，贴不起来的，就按顺序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随后又拿笔在边上一一标注了日期他以为自己这两年已经全部忘记了，奇怪的是他居然一个不落地全部记得。

他把房间布置完，给主卧的床铺上一床柔软的，崭新的被褥，又把封口胶带和手铐放在了枕头边上。做完这一切，他微微喘了口气，随后熄了主卧的灯，锁门离开了。

15 午夜梦回（上）

莫停舟没有期待自己能收到一份礼物。

大二的莫停舟已经从那个近似寄人篱下的家里搬出来整整一年，兼职和课业也逐渐稳定。虽然没有人再要求他要做出什么成绩，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拿着测验和绩点的第一：一种非常简单粗暴的，填满每天空虚日常的方式。

至少学习是他擅长的事情。他很快拥有了超出大学基础课程的水平，本来可以去做更多兼职，可惜大学恼人的地方就在这里：除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平时分的部分还要求学生每节课都必须出勤。

于是莫停舟默默地，一边给公司写商用的外包程序，一边坐在密不透风的教室里听老教授喋喋不休地讲着程序设计基础的概念。

“周竹文……你每天上这种课真的不会无聊吗？我都要听睡着了……”

忽然，他的耳朵里听到后排学生在窃窃私语，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依然能听出他清亮的音色。

被称作周竹文的人幸灾乐祸地回答道：“谁让你睡过头忘记选课了，我们专业就是全是这种大黑课，这才哪到哪？”

“这老师什么时候点名啊，我待会能不能从后门溜出去？”那个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