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济忙不迭地起身去查看情况,我坐直身,捧着下巴叹了口气,把文档保存后就把电脑关机了。
八点是换班时间,上夜班的网管晚来半个多小时,他不拿正眼看徐济,徐济也不怎么理他,两人交接工作时没有任何交流。
回去的途中路过药店,我进去买了两盒养胃的中成药。出来时徐济正靠在路灯下,仰起头闭着眼睛,影子拉得很长,正好投在我脚底下。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角度自上而下,沉寂的夜色融入喧闹市井,灯火通明处有唯一的身影。
我低头把图片设成屏保,翻了翻设置,又添加了一行艺术字体:“是我的小宝贝呀”。
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后,我把手机装回口袋里,走过去牵他的手,“走吧,回去休息。”
我习惯一个人独自做事,不必要的感情联系对我来说是种负担,所以社交圈子仅局限于几个相熟的同学。我以为徐济也是,所以当听到他兴奋地表示要请假见网友时,我十分惊讶。
他趴在床上用手机搜索附近的旅游景点,打便签纸规划行程,网友说打算过来玩三天,他立刻就去预订旅馆,网友说他不带衣服过来,徐济第二天就到商城给他买了换洗的衣物。
我听他念叨着从这个地方转到下一个地方需要坐几路公交车,那股兴致勃勃的劲头儿不亚于即将春游的小学生。
“这人信得过么?”我问。
他见我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收敛了笑意,抿了抿嘴点头说:“嗯,聊了一年多了,挺投机的。”
我想翻他和那人的聊天记录,他把手机按在掌心下不让我动,低着头也不看我,眼睫一眨一眨的,没什么信服力地解释:“挺好的一个朋友,没有问题。”
“行吧,”我笑了下,揉揉他的头顶,“到时候我送你过去,可以吗?”
“……啊,”他不怎么情愿的感觉,把手机插上充电头,翻个身挪到床里面,贴着墙想了一会儿,说:“他也是个0。”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和我一个型号,我不想让他看到你。”
“……型号?”我恍然明白过来后,内心情绪十分复杂,忍不住问:“那我算是1么?”
“大概吧,”他扣着墙纸的边沿,扣起来又抚平,反复几次后墙纸失去了粘性,翘起一个角再也按不下去了。“圈子里挺乱的,你不关注这些可能不知道,大家都想约,但其实能约到1还挺难的,物以稀为贵嘛……普通人想打一炮都得看运气。”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个圈子的?”
他眼神躲闪了下,没敢看我,“从我知道性向的时候,十四五岁左右吧大概,前年才开始发贴。”
“啧,能耐死了你。”我笑着把他捞进怀里,手探进衬衣顺着脊柱上下抚摸,动作轻缓,他受不了似的埋头往我怀里拱,呼吸渐渐急促。
“以后别再过多关注那些了,无聊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我回来也不会忙学习和工作上的事了,我们就躺在床上聊天,聊什么都行,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我不是无聊,”他努力抬起头,眉眼微微上挑,眼角泛着盈盈水光,“我就是……想炫耀一下。”
“那可真有幸,”我轻笑,低头亲他的鼻尖,“那我该向谁炫耀你呢?”
他跟着我来到B市,工作地点在我学校附近,每天除了上班,时时刻刻都安静地待在我身边。我是他全部生活的重心,可我却不能带他回家过年,每个除夕夜都是隔着屏幕,远在千里之外不轻不重地说声“新年快乐。”
我跟我妈说:“今年我想带徐济回去。”
我妈半天没有声音,不知所谓地说了句:“过年要拜祖。”
“我知道,”我说,“结婚后才能带人见牌位,但我们在没办法结。”
我妈在那边叹了口气,语气沉缓似是无奈,“随你吧。”
徐济除了对方是0外,对那个网友一无所知,真实姓名,年龄,贯籍都不清楚,我看着他一头扎进寻找小伙伴的乐趣中不可自拔,感到十分头疼。
在大二时我就拿到了驾照,正好这两天比较空闲,就去4S店提了辆车子。徐济看到车后愣了下,问:“买这个干嘛?”
“坐公交不方便,你们想去哪里玩,我来开车。”
他扬起眉梢笑了下,靠在崭新的车窗上拨拉额前的头发,嘴角弯起的弧度好久都没能压下去。
周四的下午他们约好在火车站碰面,我坐在驾驶座里透过车窗看向站在徐济对面的男人。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徐济这辈子没能在来B市的途中遇见这个人,却还是凭着千丝万缕的网络联系见了面。
我开门下车,徐济连忙给我介绍:“这是孟朗。”
我伸出手与他相握,内心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裴知承。”
上辈子我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只见过一次面,用几万块钱换来一些关于徐济的信息后,就再也没有了联系。
“我知道你,裴哥,”他抿着嘴笑了,稍微带着点羞涩的模样,“还麻烦你过来接,真不好意思啊。”
得,我微挑着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徐济。交网友不仅把自己透露个底儿掉,连我也没放过,真是个憨呼呼的小傻子。
这么单纯,别人是怎么舍得下手去骗的呢?
☆、第 20 章
或许我不该囿于上辈子的思虑,但我无法做到以平常心的态度对待徐济这个网友。
徐济心思向来细腻,敏感地察觉出我的漠然后,靠着墙角问我怎么回事,我漫不经心地瞎掰扯:“本科快毕业了,压力有点大,心烦,不用在意我。”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神色踌躇,可能这件事超出了他所能处理的范畴,憋半天最后也就低低“哦”了声,没再说别的什么。
他们去爬山,我把车开到山脚下的停车场处,还没解开安全带,手机就接收到系主任发来的文件。明天八大高校联合举办一场学术会议,在A市召开,每位导师可各带一名学生。
我浏览完会议流程,坐在车里搜集相关学术资料,分门别类放在一起后,又帮系主任准备发言稿。这些琐碎的文职工作本不需要我来做,系主任特意发给我,大概是想磨练我脚踏实地的工作素养。
日近中午,外面热得烤人,树荫下卖水的商贩摇着蒲扇,呲牙咧嘴地一把撸下脸上的汗。
今天最高气温达到三十八摄氏度,虽然还没进入盛夏,蝉鸣声阵阵不绝如缕,太阳帽遮挡住的脸庞热得红透欲滴。
我给徐济打电话,铃声响过两声后接通了,我笑着问:“热得还有力气么小对象?现在爬到哪儿了?”
对面半天没有动静,然后忽而响起一道陌生的声线:“……那个……是我,裴哥,我们下到半山腰了。”